“疆城，算是完了。”看着游街的军队，廖杰捂着脸，痛惜地说。
高楼上，寒风凛冽，如野兽般狂啸不止，才几日不见，廖杰脸上便多出好几条褶皱，墨发里出现了银丝，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廖城主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疆城吗？”站在他身后的风清羽，身板挺得笔直，两手背在身后，眼里的情绪静得如死水。
“听闻，苏屏仙尊为了救三十四城牺牲了。”廖杰的话很轻，甚至带着小心翼翼。
在悯生，苏屏和风清羽的名字，代表着新起之秀，代表着新一代的希望。自从上一代出了裘褚师兄弟三人后，悯生乃至整个仙族，再也没出现过如此天赋卓绝、有勇有谋的人了。
“那场火，总觉得烧的不真实。”风清羽看着远山说。
“什么？”廖杰又问了一遍，怕自己听错了。
“这场雪，下得太安静了，总感觉下面掩埋着什么。”风清羽说着，伸手过去，将积在栏杆上的雪推下去，复而转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廖杰问说：“城主可知道些什么？”
这远超过一个普通少女的目光，更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所有的。看着她，廖杰似乎能看到苏屏那洞察一切的眼神，有某种错觉，会将她们二人联合成一个人。她和苏屏都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睿智与成熟，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廖杰倒是十分好奇她们二人悯生拜师前的经历。
“仙尊说笑了，我一个小小城主，能知道什么呢？”廖杰敷衍道。
对于廖杰的话，风清羽只是冷笑一声，对他说：“若我什么都不知，又怎会在此时来寻城主。”止了口气，风清羽一甩袖子，气势顿时就变了，“廖城主，我此时还尊称你一声城主，你便该知足了。”
有苏屏在的时候，风清羽身上从来不见什么棱角，有传言在前，又有了些许相处，大都觉得风清羽就是个听话又好使的同门，被苏屏拿来当枪使，说什么便是什么。称她们为“悯生文武”，也只是不敢得罪悯生罢了。
可如今拿那番理论来看风清羽，廖杰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风清羽的言行、眼神、姿态，哪里是个没脑子，对人言听计从的人。
见廖杰看着自己迟迟不动作，风清羽不耐烦地说：“既如此，我便也不在此处浪费时间，城主好自为之。”
她和苏屏的行事方式不同，苏屏如微风细雨，抓住根本逐步渗透，她有了猜想便雷厉风行地着手。
“留步！”廖杰赶紧叫住欲走的她，说：“仙尊留步。”
雪下的小了些，风也没那么冷了。
“怎么？愿意说了。”风清羽瞥着他道。
“我确实为了保住三十四城的主力，背叛了疆城。”廖杰攥紧拳头，垂下头面如死灰。
对于他内心的煎熬，风清羽毫不在意，也没有去了解的必要。
“节省些时间，好好说说你所知晓的。”风清羽对他态度稍微好些道。
“不瞒仙尊，我所掌握的，恐怕也不会比仙尊多多少，这些年虽然在柳漆手下做事，但这女人藏的深，从来不会多透露一句。就是平日里做的些个事儿，也不会让我的人插手，只让我替她圆魔族来此的痕迹。”廖杰姿态放低，老老实实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风清羽。
“对于柳漆的目的，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所以这么些年来，便派人记下了魔族在疆城的踪迹。”
“踪迹？”风清羽咬着这两个字问。
见风清羽对此有兴趣，廖杰赶紧掏出本书来，递给风清羽，“这是在下整理过后的，如今拱手献上。”
接过书本，风清羽随便翻了翻，算是满意地对廖杰点头说道：“若想起了什么，记得再来寻我。”
说完，风清羽跳下高楼，一袭紫纱很快消失在雪中。
看着风清羽消失的方向，廖杰恼怒地攥紧了拳头，想他堂堂一个城主，竟落得如此地步，还被一个小辈唬了。
回到城南小院，风清羽便径直回房。
察觉到院里的响动，正在讨论如何对战的几人停了下来，水月心说了句“我去吧”，便匆忙出来，去敲风清羽的门。自从苏屏出事，她要么不回来，回来以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言语。
“清羽，是你回来了吗？”水月心关切地问。
正在翻书的风清羽听到她的声音，只抬目看了阖上的门一眼，便低头继续研究手里的书。
“清羽，我们正在商讨不久之后的大战，你可否要来？”水月心又问。
“你决定便可，到时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就好。”风清羽回复完，放下书本，转身到床上打坐。
得了这样的回答，水月心说了声“好”，便离开了。
回到房间，乾仪最先开口问她：“清羽怎么样了？”
叹口气，水月心摇着头说：“还是那样。”
“屏儿刚走，给她些时间吧。”风子初叹说。
“唉，都怨我，若当时我能冲进去将屏儿带出来，就不会这样了。”雷鸣长自责地说。
“逝者已去，与其在这里哀叹，不如打起精神将剩下的事做好。”青奕劝道。
对于苏屏的死，伤心之余，每个人都怀有自己的一份心思。风子初为她惋惜，想她正值芳华，世间许多风景尚未领略过；雷鸣长甚是自责，恨没将第一道天雷拦住，否则风清羽完全有能力救下苏屏；雨孟觉得迷茫，若没了苏屏，他又该何去何从；青奕虽怜她，但也不忘使命，一颗心从未动摇；水月心可怜她早逝，但也有欣喜，苏屏像座大山，挡风雨却也压得她无出头之日；乾仪则心情复杂，曾经倒是希望她死，可现在人不在了，却迷茫了。
“那我们——”水月心依次看过众人的脸色，见他们没有提出异议，便说：“继续研究战局。”
此时，第十六城城外的山谷，寒冬腊月天却不觉寒冷，依旧鸟语花香，溪水淙淙。青墨跟着顾源凌，顺着小溪一路向前。
“源凌，施法将这里藏起来。”青墨看着峡谷说道。
一簇跳跃的火苗从顾源凌指尖飞出，在半空炸了开来，随后整个山谷笼罩上一层暖黄的结界，这时顾源凌才开口问青墨布置结界的缘由。
“精灵拥有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捉了去，怕是会出祸事。”青墨解释道。
走到溪水尽头，二人面前出现了一棵手臂粗的小树。风一吹，树上便会有许多粉粒出来，飘向四面八方。
“咦？”顾源凌奇怪地围着小树转了一圈。“这里原本长了棵大树，树根底下有几节枯干，灵芝就长在枯干上，怎么这会儿过来就没有了。”
“你确定是大树？”青墨问。
“确定呀，也就是半个时辰前的事儿，怎么可能不确定。”
二人觉得奇怪，便在这附近寻找起顾源凌说的大树来，但入眼所及不是低矮的灌木，就是些花草，非要找的话，得到更远的地方看看。
“青墨，树精灵是何模样，你给我说说，咱们直接找那树精灵吧。”顾源凌提议道。
“我未曾见过，并不知道其是何模样。”青墨回道。
“那咱们要如何才能找到？”顾源凌略有些埋怨地说。
“可惜隐心不在，否则可借助他的属性来寻找。”
“要不我现在去寻他过来？”
“罢了，总是缘分未到，咱们回吧。”说着，青墨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山洞中，苏屏正看着手里的册子，不想墨鳕一直在身边叫唤不止，跳来跳去，扰得她静不下心认真翻看。
“怎么，想出去转转？”苏屏将之拎到面前，看着它的眼睛问。
“嗷呜～”墨鳕挥舞着爪子，应和苏屏的话。
“我出不了山洞，你自己出去转转。只是别跑远了，也别去寻羽儿，得等我伤好了才能回去，知道吗？”苏屏对墨鳕吩咐了一通，见它乖乖点头了，才将之放开。
重获自由后，墨鳕疯跑出了山洞，直奔山里的活泉而去。这么些天里，苏屏吃的清淡，它也只能跟着清淡，都没见隐心带回点儿荤的给它。
没了墨鳕在身边闹腾，苏屏才得这片刻的安闲，掏出记录魔族行踪的册子来继续看，因为是没有整理过的初稿，所以里面的内容又杂又乱，很多毫无意义的事也记录其中。
洞外，雪花轻落，其细响与洞内哗哗的翻书声相应和，苏屏披着裘绒靠坐在石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眼睛盯在上面，心思却在别处。
这些天不知是红犼种子的影响，还是她自己本身就对澜子廷的爱有怀疑，常常想起与澜子廷相处的种种，再去细思一些细节，不断推敲。
“也不知冬天，何时过完。”苏屏说着，合上册子，披着裘绒起身下地，走出了山洞。
洞外白茫茫一片，山石草木都被盖上了一层厚重的雪，看不清楚本来面貌。
“屏汀，苏屏，连名字都这么巧吗。呵呵……偏偏将我丢在屏栏江，被城主捡到。”念起旧事，苏屏眼里便不自觉蔓延起恨意。
十三年来，落云城带给她太多的痛苦，从城主到普通城民，乃至府里的仆人，正眼看她的人寥寥无几，给她温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