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开始落下，无风的时候，显得格外温柔，攥在手里沙沙的细细的。
苏屏抱着墨鳕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抬头看着雪花渐渐往下落。
风清羽守在泛夜身边，看着他沾满血污的脸，想伸手拂去，又停在了半空中，挣扎过后还是收了回来。眼里蓄满了痛苦和难过，但她心上就是横梗着一条裂缝，不愿靠近他。
从前给的失望多了，越想就越觉得心里不平衡，风清羽怎么也走不出来。
苏屏的余光落在两人身上，对于风清羽的芥蒂，始终想不明白。泛夜在暗中帮她们，肯定是因为风清羽。风清羽明明深爱着，却不愿意跟他见面。
如果说是霍莹儿的缘故，那么她现在已经死了，如果是泛夜打伤了自己的缘故，她现在也没发生什么事，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们走吧。”风清羽忽然站了起来对苏屏说道。
“嗯？”苏屏僵硬地转头看过去，还没反应过来。
“总归他没事了，我们该走了。”
风清羽说完，不等苏屏跳下石头，已经飞身起来。苏屏足下一点，跃了起来。
“啊！？”苏屏被石头上结的冰滑到，一个踉跄朝前扑去。风清羽眼疾手快，飞速过去伸手一捞将人拉住，这才避免了苏屏摔下去的尴尬。
风清羽将人接住后，苏屏灵光一现，伸手在她腰上摸了一把，腰封里的手帕便掉了出来。
飞上悬崖后，眼看天也要亮了，两人便直接回去了。
两人走后不久，泛夜幽幽醒来，他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一股熟悉又温柔的味道，身体上的疼痛忽然缓解了很多，甚至于伤口也快要愈合了。
“……我得赶快去告诉她们，不能让她们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泛夜扶着身后的石壁站起了身。
他所掉落的地方特别狭窄，前后不过十米，距离他八米左右的两头又都有个比较大的拐弯，所以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封闭的小天地，透不进风，还有些暖和。
站起身后，泛夜动了动手脚，待僵硬的四肢恢复正常后，他才行动起来。
刚走出两步，泛夜就看到接近石壁处的雪里，埋了块淡紫色的手帕，联合醒来时所闻到的香味，他浑身颤抖起来，眼里溢满了情绪想要向外宣泄。
“踏踏踏……”
泛夜几步跑过去，将手帕从雪里捡起来，果不其然手帕一角绣着一个“羽”字。
“清羽……”
泛夜攥紧手帕，拳头抵在额头，肩膀轻微颤抖起来，像是在无声地抽泣。
早霞从东方铺展开，酡红的天空像是少女娇羞的脸颊。
风清羽端正地坐在快要燃烬的篝火边，面无表情地盯着灰烬里埋藏的红碳，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哈……”风子初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帐篷里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篝火边上的风清羽。
“清羽啊，怎么是你守着，最后一班不应该是雨孟的吗？”风子初随口问道。
“哦，我起得早，就让他先去睡了。”风清羽赶紧解释道。
“哦，那辛苦你了。”风子初半睁着眼睛走了。
他离开后，风清羽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继续盯着火堆。
继风子初之后，又接二连三的有人起来，挨个儿跟风清羽打过了招呼，又离开。
很快的，大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那就是风清羽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火堆边，一动不动，不说一句话，就跟魔怔了一样。
“屏儿，清羽这是怎么了？”水月心跑去悄悄问苏屏道。
苏屏虽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某些事情还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好，便回复道：“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己去问吧。”
“连你也不知道啊。”水月心没得到答案，便离开了。
晌午时分，临映指挥着铁骑整理好装备后，便回城了。
此处的妖兽每月十五阳气薄弱的时候才会出来，既然已经过了十五，那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回到第三十四城后，城主廖杰热情欢迎了苏屏等八人，也将疆城有次情况的前因后果跟他们说了一说。
疆城三十六座城作为仙族直面魔族的第一道防线，一直以来都十分团结，崇尚武力。直到一年前，第一城的城主离奇死亡，现任城主江宁临危受命。
刚开始所有城主都按照以前的惯例办事，循规蹈矩，从来不与魔族争势，老实守护好城门，不让魔族攻进来就行了。
可是后来某一次的魔族进犯，江宁改变了守势，非得要带着人马杀出去，搓搓魔族的锐气。更可怕的是，他还说服了十多位城主与他一起带兵迎战。
最后的结果导致了第三十六城被攻破，举城被屠，魔族士兵进入疆城。
那天和往常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一样，城民们悠闲地做着自己的事，聊天、逛街、吃茶、买卖，谁也不会想到，魔族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卷着尘土杀进来。
第三十六城举城上下三千多人，无一活口。
杀完了无辜城民，魔族并没有继续进犯，或者掉头回去将落败的城主和士兵杀尽，而是直接退兵，退出了疆城的土地。
“他们在挑衅。”水月心道。
“或者说，是对仙族的侮辱。”苏屏道。
“太嚣张了！”乾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雨孟冷哼一声，“看来得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其他几人还没开口，城主又继续讲了起来。
“消息很快传开，其他城的城民知道以后，联名上书要求制裁江宁，可鉴于三十六城除了江宁，暂时找不出第二个能胜任城主的人，最后罚了他三年的俸禄，闭门思过一年。”
“就这么简单？”乾仪插嘴道。
廖杰道：“时局逼得紧，只能这样。”
“我记着疆城这边为了保证不被魔族趁虚而入，每一城的城主都是世袭下来的，子承父业。”苏屏解释道。
“对，三十六个家族，从小的教育就是针对于守护疆域的。”廖杰赞成道。
“竟然是这样。”青奕说。
苏屏看向了廖杰，伸手做出个“请”的动作，道：“城主请继续。”
疆城的灾难，是从吴宁面壁思过开始的。
那次的失败，对江宁的打击非常大，他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明明是个少年郎，头上却长满了白发。从他思过开始，每月十五，第一城都会发生凶杀案，不论怎样防守，都会死人。
第一城十五的月亮，愈渐变红，像是妖兽狰狞的眼睛一般。
最后，城民请出了闭门思过的江宁。当晚，他部署好城防，带着一队人马巡逻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一个黑袍人。
“什么人？！”江宁抽出佩剑，指着对方质问道。
对方慢慢转身，看向了江宁。月光下，他们发现黑袍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怪物？”有士兵小声问道。
“这、这……他怎么没有脸……”
“不！不止脸，他连身体也没有！”
很快，一群人就慌乱起来，手里的兵器紧了又紧，脚上的步子一时往前，一时又往后。
要说遇上个妖兽还好，就算不知道它的特性，仗着人多也敢拼一拼，这没有身体又该怎么对付，不知道刀剑能不能砍进去。
“怂什么！没用的东西！”江宁大骂几声，凌厉的刀锋朝着黑袍就砍杀过去。
那一夜，江宁与黑袍妖怪战了一整夜，最终消灭了妖怪，成了第一城的英雄。脸上也留下了一道永久的伤疤。
“这故事听着奇怪，我怎么觉得有些蹊跷。”乾仪说道。
廖杰点头道：“确实蹊跷，当时我们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暗中派了人去查探。”
“查到什么没有？”苏屏问。
廖杰摇摇头，“什么也没发现。倒是江宁，自那以后便害上了梦靥。”
苏屏摩挲着下巴，开口说道：“江宁重新获得了民心，确实是件好事，否则疆城会因为他而逐崩溃。”
“决策错误，害了一整个城的性命，他就该受到惩罚，无可厚非。”乾仪道。
“你往更深一层想想。”苏屏提醒她说。
水月心点点头，明白了苏屏的意思，“疆城三十六座城，三十六个守城的家族。一旦江宁不被拥戴，城民们就很有可能会连带到整个家族。这个时候要是被魔族趁虚而入，引起了其他城的城民对各自守城家族的怀疑，民心大乱，那整个疆城就完了，这里的防护线也会形同虚设。”
廖杰点头赞同道：“水姑娘说的对。”
“那后来呢？为何第一城会演变成这副样子？”苏屏问。
江宁因为斩杀了妖怪，成了第一城的英雄，重获民心。稳站高位的他，日渐膨胀起来，对于自己所犯的错误不止不悔改，还大肆描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奋勇杀敌，却被同僚拖后腿，最终扛下所有责任的不世之功臣。
其他城的城主一开始对其嗤之以鼻，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三十六城的城民竟然相信了，还四处颂扬江宁的功德，为他抱不平。
就这样，江宁领导的第一城，被其他城所厌恶，最后断绝了关系。江宁拦截下了官道上所有的物资，赚的盆满钵满。
“江宁有病吧！”乾仪忍不住叫道。
风清羽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乾仪，悄声说：“再听听。”
乾仪立刻露出了郝然的表情，乖乖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