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竹忙起身来扶，无声轻叹：“快起来，你腿伤还没好，这是做什么？”
“不，表嫂，你让我拜完。”苏侍萱拨开她的手，硬是拖着瘸腿端端正正给她叩了三个头。
“做错了事，就该赔礼道歉。我不求表嫂原宥，只求弥补自己过去所作所为给表嫂带来的不快。”
“好了，你的歉意我接受了，快起来吧。”梅清竹摇头笑笑，将她扶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还小，那些事我原也不曾计较。”
“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既悔悟了，将来你一心守着薛公子，自然也是一生顺遂，和合美满。”
“那就借表嫂吉言了。”苏侍萱重重点了点头。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告知表嫂。”她起身重新坐下，又犹豫着道。
“何事？”
“此事与表嫂母族有关。”
苏侍萱面露踟蹰：“其实我也只是偶然撞见，也许并非要事...可这半年来我给表嫂添了这么多麻烦，不说出来，我实在心中不安。”
“你说。”
苏侍萱便一五一十道出来：“我上京那会儿，刚抵达京郊时，撞见了一个蹊跷的女子。”
“当时我们即将进城，夜晚在城外歇脚。我们住的那家客栈附近人少，后面连着大片郊野荒地。”
她面露回忆之色：“我当时不怕事，带了两个丫鬟在附近转悠，往荒地深处走了一段，发现有个姑娘，大抵也是表嫂这般年纪，一身素衣，在烧纸祭拜。”
“我隐约听到她说着‘白家’、‘报仇’的字眼，又说到要去接近王翰林家，彼时我对京中各大世家并不了解，也没放在心上，就径自走开了。”
“后来到了京城，才知道王翰林家竟是表嫂母族。我不知这个女子后来是否出现过，或许此事对表嫂来说不值一提...”
“可无论如何，我给表嫂添了这么多麻烦...此事我既看见了，不管有用无用，我总要向表嫂说一声才是。”
梅清竹在听到接近王家后，下意识就想起路寒霜，蹙眉道：“那女子形貌你可看清了？”
“没有。”苏侍萱神色微惭：“那会子夜黑，又离得远，并未看清她的模样。”
梅清竹略有些遗憾，只得将此事记下来，转开话头。
她有种隐约的预感，这是一条重要的消息。
二人又叙了一会话，便有下人来报，定安伯府车驾已至。
苏侍萱最后向东侧殿长望一眼，紧咬唇珠，深深吸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去了。
其实她求见珩表哥，只是想再最后问他一句，对她，他可曾有过一分一毫的心动。
可他的拒见说明了一切。
表嫂说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也该投向新生了。
梅清竹送走苏侍萱，心中想着她说的事，招手叫寒露：“今天霖陵司去王家，查得怎样了？”
正说着，便见墨风大步走来，见到梅清竹忙住脚行礼。
梅清竹点点头，走到东侧殿：“进来吧。”
萧珩还在伏案忙活，见她进来抬首一笑，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让她和自己一同坐着。
墨风进到屋内，掩好门，便道：“殿下，娘娘，咱们的人在王家悄悄查了半日，有发现了。”
“哦？发现了什么？”
“王家从大门到前院花园，都被人洒了吸引鸟兽的秘药。”墨风道。
“此药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也不知是什么药。崔大人已经取了几罐土样去检查，预计早则今夜，晚则明晨，就会有结果了。”
梅清竹靠在矮椅背上，凝眸沉吟：“既被洒了药，表兄他们身体如何？”
“我们的人给王大人一家把过了脉，大太爷、二太爷、大老爷和小王大人脉象稍有热证，但并无大碍。夫人小姐们脉象正常。”
原二房除了族，三太爷王其筠便成了二太爷。
这四人脉象有异，正好也是在府内走动最频繁，沾染秘药最多的。
梅清竹若有所思，心中思绪浮萍一般，最后到底还是苦于所知信息太少，难以推测，便将此事放下，又问道：“路寒霜的事查得怎样了？”
墨风面露赧色：“属下等无能，仍在查探，尚未查到异常。”
“无妨。”梅清竹温和道：“先前苏姑娘走时，告诉了我一则消息。”
便将一个姑娘在荒野祭拜一户白家人，并提到要攀附王家的事简练道出。
“白家？”萧珩挑挑眉：“京中排得上号的官宦之家，并无姓白的。”
“是了。”梅清竹道：“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我已经遣人去舅舅家问了，但愿这白家的什么仇恨与王家无关。”
“倒是数十年前，有一户白家是极显赫的。”萧珩想了想，又道。
被梅清竹催促的眼神看着，萧珩拢着她手指，细细道出：“父皇登基那会儿，朝中三大世家，白家是头一份。”
“白家是世袭的恩国公府，白老太爷是两朝元老，位居首辅，权势滔天。只是十年后，因卷入厉王余党一事，才满门覆灭了。”
“厉王余党？”
“嗯。”萧珩点头：“父皇的出身，你也知道的，皇祖母当初仅是贵人。”
“因母族不显，根基薄弱，父皇登基后，虽恨极了举兵逼宫的先五皇子，仍旧将他封王，直到十年后才将他一网打尽，谥了厉王。”
这段过往梅清竹倒也有所耳闻。
“白家便在此时被查出与厉王暗中来往，最终落了满门抄斩。”
“这么说，那女子莫非竟是白家后人？”梅清竹眸中光亮一闪。
“有这个可能。”
“那，当初三大世家，除了白家还有哪两家？”梅清竹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急切地问。
“云家和姜家。”萧珩道：“朱家老太爷当时还只是区区工部郎中，是因揭发白家有功，封了伯爵，入了阁，才渐渐跻身名门望族之列。”
“包括黄家也是因此事，才一举崛起。”
此话一落，梅清竹与萧珩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意。
“白家此案...”
“我明白你的意思。”萧珩轻轻摩挲她手掌。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想过调查当年的蹊跷。
可惜，一来时过境迁，证据湮灭不存，二来自己到底受母族所限，势力不够，朱黄两家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难以撬动，这才一直迁延至今。
“加大人手，仔细查路寒霜与白家是否有关联，再详查当年白家处刑有无漏网之鱼。”萧珩道：“悄悄查，宁可查不到，也不要走漏风声。”
“是。”墨风郑重应下。
霖陵司办事快，次日，路寒霜的底细虽尚未查明，王家秘药的事却查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