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苏姝的卧房门便被敲响了。
正好眠的苏姝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呓语，转身就往身后的热源钻去。
裴玠刚要骂外头的人不长眼，没想到苏姝会主动滚进他怀里，到底是柔了目光。
裴玠低头在苏姝发心亲了一口。
外头的徐文彬见敲门没人应，狐疑地自言自语起来，“昨日不是说好了卯时出发吗？长公主怎能言而无信。”
裴玠目光一凛，正要下床赶人，衣袖被苏姝扯了扯。
苏姝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是显出了几分软糯。
“正事要紧，我这就起来。待会你带上两个人陪徐文彬去云水河上游看看？别人去我不放心。”
裴玠有些不情愿，嘟嘟囔囔。
“咱们刚到云州来，你就打发我出去。这点子小事让阿恒去就是了。我要留在云州陪你。”
苏姝坐起身，裴玠帮着把她散乱的长发理顺，虚虚挽成一个发髻。
苏姝意外地瞥了一眼裴玠，没想到他这个堂堂大少爷居然还会做这些琐事。
裴玠听到苏姝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说是小时候要是碰上他们爹娘不在家，都是他给如安梳头。
“说到你爹娘，你生辰都没回来，可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苏姝撑着裴玠的胳膊借力，直起酸软的腰，又道，“这几日被这些事搅的都顾此失彼了。或者我们找到宜年后让他去监察，你先去找你爹娘。”
闻言，裴玠目光漾开清浅笑意。
他前几日便去信给爹娘，让他们暂且不要回广陵。他要对付白婉这事，总归有风险，是以他想着还是不要让他们回来，以免受牵连。
若是他出事了，如安还能去寻爹娘，有个去处。
苏姝听到裴玠这些心声，了然地点了点头。
“还是你考虑周到。”
裴玠唇角笑意更深，试探问道，“怎么想起打听我爹娘。考虑好了，想嫁到裴府来？”
苏姝斜睨了一眼裴玠，笑的意味深长。
“我怕你娶不起我。”
裴玠还待再问，门外徐文彬又来了，这回没敲门，只是在门口来回踱步，听得人心烦。
裴玠捏了捏眉心，暗骂。
“果真是个书呆子。”
被徐文彬一打岔，裴玠不好再继续追问。
两人洗漱完毕，苏姝贴上人皮面具，出门与徐文彬商量具体事宜。
裴玠口嫌体正直，最后还是按照苏姝的安排，带上相对稳重的安平和阿恒，与徐文彬一道去往云水河上游。
而苏姝，自然也有事情要做。
一方面她得与云州城这些老狐狸周旋，另一方面还得去把宋宜年这倒霉孩子找到。
陆宗林不敢放任她一个人行动，一路相陪。
毕竟云州这里水深的很，谁也担不起什么意外。苏姝想着陆宗林身手了得，便也由他跟在身旁。
辰时末，苏姝把云州县丞及其他几个分管各块的主要官员叫到驿站问话。
苏姝想着不能一开始就问他们要账本，以免他们狗急跳墙。但她转念一想，直觉就应该趁他们措手不及的时候，让陆宗林先去把账本偷了。
陆宗林：……说出去谁信，老子堂堂一门之主，现在天天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委实是交友不慎，都是宋宜宁给害的。
苏姝最终打定主意，以她想去城里转转为由头，试探这些人是否会露出马脚。
苏姝一开口说要去城中探访，官员中为首的县丞王洪波便伏下身子，大喊不可。
“长公主千金之躯，万不可如此儿戏。眼下云州疫病严重，若是您不慎感染了，下官万死难辞其咎。”
苏姝淡定地抿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看向那老头。
“王大人，本宫有两个疑问。其一，既然疫病严重，那怎的诸位大人都好好的。难道诸位有神仙保佑？其二，你们作为父母官，全然不管百姓死活，本宫昨日进城就奇了怪了，怎么赈灾的是裴氏？”
王洪波抹了抹一脑门的冷汗，正待开口解释，苏姝直接截断他的话头。
她又问，“本宫知道皇帝哥哥还未下旨，但云州原先储备的官粮哪去了？今日时间仓促，本宫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给你们一天时间准备，明日辰时，本宫要见到云州城历年账本。”
王洪波浑浊的老眼闪过一抹暗芒，他深吸几口气，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面容。
“长公主容禀，账本繁多且杂乱，规整需要时间。另因年代已久，部分账本或有缺失。”
“是么，那这就是你们办事不力了。待本宫回去，定要向皇帝哥哥参你们一本。在掉脑袋和尽快整理出账本二者之间，本宫相信你们自有判断。”
苏姝敲打完这些老狐狸，便起身让他们陪着一块去城中探查。
出门不多久，随行的几个官员中有一人悄悄离开了队伍。
这人前脚刚走，兴昌便暗暗跟了上去。
因着苏姝突发奇想要去视察，王洪波他们也来不及准备，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但话里话外都是引导苏姝去城东。
适才苏姝已经逼了他们一把，所以这会她便给了王洪波一个面子，没有再提出异议。
城东应该是云州相对富庶且灾情较轻的区域，主街道两边的商铺仍在稀稀拉拉开门营业，民居的屋檐下也鲜少有挂白灯笼的。
这与苏姝他们先前进城时所见相差甚远。
就好像两个泾渭分明的不同世界。
苏姝眸子眯起，猜测疫病最严重的该是在城西。但这个疫病只祸害穷人？富人们就没事？
还是说王洪波他们和城东这些富户有什么特效药？
苏姝边走边看，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王洪波在苏姝面前不停打着哈哈，“长公主，您看疫病已有控制之势。下官们这阵子忙里忙外，可算是有点成果。”
苏姝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王洪波这种脸皮厚成这样的。
她质问的那些个问题一个个都顾左右而言他，倒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一个劲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怕脸疼。
苏姝估摸着陆宗林那边已经撒开网了，反正城东这边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再转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王大人辛苦了。今日时间不早了，咱们在外头用个便饭再回。”
王洪波当即抬头，脸上堆开了笑。
“长公主，昨夜的接风宴寒酸了些。今日再给卑职们一个机会，请您尝尝我们云州的特色。”
说话间，王洪波渐渐直起腰，朝苏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姝瞥他一眼，笑意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