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一族临海而居，几乎是宁国海域上的一方霸主。
在海上讨生活，船只是很重要的，几乎等于那些人的命。
出海的船需要刷三遍桐油，然后阴干才可以下水。木料浸透了油，防水防腐，行走海上才更安全。
按理来说，燕氏拥有这么庞大的船队，桐油这种东西应该是很常见的，怎么会提起桐油让他们这么紧张呢？
月至中天，沈雀辞坐在自己的卧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等待打探消息的惊雨和惊风回来。
“主子，如果说医馆着火和桐油有关，但是三清城中卖出去的桐油有一多半都运出了城，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梨黛说的有些道理。卖给燕氏的桐油都是由那个老板派人亲自将货物运出了城的。沈雀辞更愿意相信，在医馆纵火的人和买桐油的人未必是同一个人。
但这两件事一定有某种关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惊风回来了。
“主子，我们藏在城外破庙的桐油的确被盗了，要不要追踪？”
沈雀辞入城之前，安排了人在城外的破庙里藏了一些桐油，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燕氏大量收购这些东西，绝对不只是用作船只的防水防腐这么简单。
“先按兵不动，等惊雨的消息回来再做打算。”
话刚说完，门外就响起脚步声，惊雨也回来了。她戴着人皮面具，看来是去了一趟闹市。
“主子，我去看了，城中所以卖油墨，桐油，松脂的店几乎都大门紧闭。我找人打听了才知道是燕氏的地界上，这些东西的价格几乎翻了一倍，货源紧缺。”
松脂、桐油、油墨……
这些东西虽然很常见，但燕氏突然大量收购这些东西，实在是蹊跷。
沈雀辞又想了想，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火！”
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引火。
“惊风，你立马去追踪偷走桐油的人，主注意千万不要暴露，一路上留下暗号就行，不要打草惊蛇。”
“是！”惊风应了声，退出房间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月色中。
不知为何，沈雀辞的心里总有种预感，这次她来对了，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此时城外的树林中，几个壮汉拉着板车气喘吁吁，脚下却不见有丝毫放松。
打头的是个青年人，他走在前面，听着后面几个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他回身说道：“走出这片树林就好了，把货物交到接应的人手里，拿了钱我带兄弟们吃酒。”
后面几个壮汉立刻犹如打了鸡血似的，立马欢呼，其中有个稍微瘦弱一点的人说：“兄弟们跟着燕头儿，有酒有肉就行了！钱不钱的说的倒是见外了。”
为首的青年人嗤笑一声，“余二啊余二，难怪红花院的盈盈姑娘对你死心塌地呢，你这嘴啊，死人都能让你给说活了。”
被叫作余二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便不再搭腔说话，只是卯足劲拉着车往前走。
“对了燕头儿，这货是哪来的？城中最近不是没有桐油了吗？”
有个看起来憨厚的壮汉发问，却换来燕头儿一个白眼。
“管它是哪儿来的，反正有人让我来取我就来。我们这些干粗活的，只管做就好了。”
燕头儿显然不愿意多说，其他人纵使再好奇，也不好再问。
一行人就这样埋头走着，半个时辰后穿过了这片密密麻麻的树林，前面是一个豁然开朗的山谷。
山谷的入口两侧有两尊巨大的石像，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石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只有两个模糊的轮廓，但是从轮廓中就能看出这两尊石像气度不凡。
可是这神像是一对，也就是主神的左右配将，把石像放在入口的两边。就证明在这山谷里住着的人，自诩比这两尊石像更加高贵。
“好好好，就放在这吧，你们都在这里守着，我进去叫人。”
为首那个叫燕头儿的人吩咐两句，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入口。守在外面的人对视几眼，大家都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说话。
余二揉着胳膊，小声嘀咕：“这几日总是夜里干活，总觉得瘆得慌。”
他是个胆小惜命的人，心里暗自盘算着今天结完工钱，就在家中装病歇两天。
夜路走多了，难免碰到鬼。
旁边的壮汉啐了他一口，满脸嫌弃。“呸，你那个相好的不也是夜里干活吗，你俩这是天生一对。”
这人嘴里说的人是一个青楼女子，干的是夜里的皮肉生意，所以这话落在余二耳中，就觉得格外刺耳。
但余二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解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两口冷酒，让自己冷静下来。
几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山谷深处突然亮起来星星点点的火把，照得整个山门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就看见燕头儿从里面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小包袱，看起来沉甸甸地，应当是金银之物。
燕头儿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每个人都用黑布蒙着脸，看着像是玄门中修行的弟子。但在惨淡的月光和明暗不定的火光下，更像是阎王殿前的修罗鬼煞。
其中一个蒙面的人上前查看了一下车上的桐油，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说：“把东西留着，你们可以走了。”
余二眼睛毒，小心地瞟了一眼那个人，他手指上沾着些黑色的东西，走路的时候有些不对。黑色的披风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听见燕头儿招呼他们离开，还说着要请他们吃酒。
等他们重新回到那片树林中时，月亮刚刚隐进了乌云里，整个树林里漆黑一片。
有人拿出火折子点上，只有一两朵微弱的火光在闪烁。
“我刚才吃了冷酒，现在难受的很，我去撒个尿。”
余二走在最后一个，小声地和前面的同伴嘀咕了一句，随便找了棵树就开始解自己的裤子。
黑暗中火光突然一晃，就听见了利刃出鞘的声音，燕头儿还没来得及尖叫，人头已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