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异样温软的触感,秦小妹在发现大橘猫的同时,也看到了小妮儿脸上来不及擦干的眼泪水。
自打她母亲去了以后,这孩子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偏偏又很要强,苦难宁愿自己吞进肚子里也不肯说出口。
感慨她们母女情深,秦小妹哀叹一声,搂过小丫头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轻声哄她:“别哭~好娃,是不是你爹又打你了?回头你牵着丧彪回去,看他还敢不敢碰你!”
和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不一样,小妮儿有亲爹也有兄弟姐妹,秦小妹能为她做的事情并不多。
这么一想倒很有些黑色幽默的意味,感情没爹没娘、没人牵制,倒是好事了。
任由大姐温柔拭去自己面颊的泪水,小妮儿瘪着嘴回过身,像当初依偎在母亲怀中那样,依偎在大姐胸口,贪婪享受着这分钟的安宁。
她年纪小,又瘦弱单薄、面容清秀,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时候显得尤其委屈,瞬间勾起这院子里所有女人的母性。
其中就数宝妹最看不上暴力对待女人孩子的男人,她不忿道:“狗屁的爹!打女人打孩子算啥本事?反正不想养····不如当没生过!”
好坏都得不到照顾,当没生过至少不会被打被卖。
可惜小妮儿的爹和秦小妹的娘一样,他们做尽伤害孩子的事,却理直气壮,只拿一句“亲生的,我想咋收拾就咋收拾!”怼的人说不出话来。
如果小妮儿没有父亲就好了,秦小妹被自己这一瞬间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危险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怀里的小妮儿。
没人哄没人疼的孩子都很会自我疗愈,小妮儿也一样。
只见她小心翼翼仰起脖子,眷恋的将脑袋搁在大姐的肩膀上,嗅闻着大姐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瓮声瓮气道:
“大姐,我想我娘~”
“唉~”秦小妹鼻子一酸,“大姐在呢,以后姐疼你。”
“喵呜~”大橘猫伸长脖子嗷了一嗓子。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眼前人类姐妹悲伤的情绪,一向不亲人的它一纵身跳到小妮儿身上,一扭屁股窝在她怀里。
秋菊已经走了,死亡对年轻的她来说是遗憾也是解脱。
该活着的人还得活着,不管日子是苦是甜,活着总有盼头。
没读过书的小妮儿并不确定自己这样盼着亲爹死对是不对,可只要一想到他或许这两天就要嗝屁,便没来由感觉到很轻松。
光是想想整个人就难得的松弛下来,脸上也终于有了个笑模样。
这姐妹俩联络感情,宝妹等人也没闲着。
她们把坡上旧山神庙里住着的几个妇女也喊下来,一群人嘀嘀咕咕商量一阵,好半天宝妹才作为代表来找秦小妹说话。
“小妹,待会儿你回村里能不能顺路请李队长过来一趟?”
队长日理万机,本来应该她们这些闲人主动去大队部找的。
可是大家自觉住在这里已经给村子添了麻烦,并不想出去招人烦,只好请秦小妹跑一趟。
“我们刚才商量过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生产队里如今有难事,正该是我们几个帮忙出力的时候。
这院儿里挤一挤还住的下,不如就让那些小娃住到这里来吧?我们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不会坏事儿的。”
这显然是她们大家商量过以后一致认同的决定,宝妹说的很坚定,一点儿没有照顾孩子的不耐和勉强。
看得出来她们是真想帮大队这个忙,为生产队做些贡献。
了解她们的过去,知道在场的妇女们从前伺候男人、养育孩子都是被迫的,秦小妹担心她们勉强自己,一时之间并不敢答应。
“你们有这份儿心比啥都强,那么多娃···要管起来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那是一群被爹娘抛弃甚至没有亲戚愿意收留的孩子,且其中大部分都已经记事了。
即便这时候养育孩子不管什么心理健康,可碰上性格拧巴的总是累人。
宝妹等人甚至不是大溪沟村的社员,这些事儿原本就不应该劳烦她们。
就算要想办法,也该是大队部的人开会解决、社员们配合实施,她们就是干看着不管也没人挑理。
可偏偏她们不肯置身事外,愿意无私奉献自己的精力和时间,来解决生产队眼前这难以解决的问题。
就知道,她们都是好人。
见她们坚持,秦小妹没再说什么,她立刻赶往大队部请来了李祖富。
听说妇女们不仅愿意和弃儿们同住,还愿意照顾年纪太小生活无法自理的孩子,李祖富当时就憋不住老泪纵横。
他仰天长啸道:“我就说做好事儿总有好报吧!”
虽说当初收留被拐妇女时他确有私心,想在领导面前博个好名声,可李祖富也切切实实的庇护了她们,让她们不愁吃住。
要知道,外头风言风语什么难听话都有,大多数人都嫌弃这一群无辜的受害者,往她们身上肆意扣着荡妇的帽子,唯有李祖富排除万难,顶着压力,硬是把人留了下来。
说是他给了这群妇女第二条命一点儿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的大恩大德在李祖富看来却只是件小事,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高尚的事情,也因此在他看来妇女们的举动才是真的仗义。
回去李祖富就开大会说明了妇女们的义举。
他作为大队长动员了那么多天大家都没应声,一会儿考虑这儿一会儿考虑那儿,谁也不愿意养活吃白饭的。
没成想最后却是一群连工分都没得挣、天天上山挖野菜的妇女站出来包揽责任。
一时间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都有些心虚抬不起头。
见状李祖富话锋一转,直言他心里明白乡亲们都是好人、善人,谁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那群被爹娘抛弃的孩子冻死饿死,实在是自家也不富裕,无奈这才没法儿伸出援手。
知道队长这样说是给台阶下,大家瞬间便抬起胸膛,原本死气沉沉的场面也迅速活络起来。
碍于名声,之前还有社员找队长闹过,不愿意马家村来的妇女们住在生产队里,但看如今形势,在要赶人的话确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队长!”有社员粗着嗓门喊道:“之前是我们想岔了!人虽然不是咱大溪沟村的社员,但既然来了咱们大溪沟村,又是苦命人,就应该是咱集体的一份子!叫她们也上工吧!甭管啥时候走,总要挣粮食吃的。”
“对!这天下无产阶级是一家,不分你我!人都把咱们生产队当家了,咱也不能把人当外人呀!”
就知道自己生产队里这群社员终归还是淳朴热心的,李祖富大为感动。
他点名赞扬了带头接纳被拐妇女的几人后,很快便给妇女们划了责任地。
如此她们也能依靠劳动自给自足,总算能彻底摆脱寄人篱下的仓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