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和杜大人是没什么可说的了。”昔年一面说着一面往后退，“夜色深了，杜大人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言毕，昔年就转身欲走。
杜青山忙急急上前拦住，不再追问昔年的身份一事，开始说出他所知道的三年前有关定国公府的事情。
在杜青山的娓娓道来中，昔年仿佛又再一次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时候。
当时的她和林新禄成婚已然大半年了，可是却始终一无所出，她心里着急，前一晚才去找了母亲，和母亲说了自己的烦心事，母亲还笑着宽慰她说没什么了不得的。
林新禄是他们家的上门女婿，只有顾昔年挑剔他的份儿，却没有林新禄嫌弃她的理儿。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在她爹娘的眼中，从未曾将林新禄这个人看在眼里过。
她心里隐隐为林新禄感到不值的同时却又明白过来，造成如今这样局面的人，正是她自己。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一眼看中了林新禄，嚷着非要嫁给他，林新禄也不会被人这样瞧不起。
她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以后要待林新禄更好些，可没想到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定国公谋逆的罪证就被皇帝给搜查了出来，紧跟着就是雷厉风行的午门斩首，让她连一丝一毫的对策都尚未想出，便已经和爹娘天人永隔。
因着她并非是出嫁，而是招的上门女婿，虽说未曾住在定国公府里，但仍旧算是定国公府的人，是以皇帝想要连她也一并除去。
是林新禄跪在殿外求了皇帝许久，才劝得皇帝留了她一命。
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新禄开始在官场上亨通达意，青云直上的。
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满心都沉浸在爹娘的离世之中，心里虽坚信父亲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却没有余力追查真相。
再加上平素与定国公府交好的官员中，她根本辨不清到底谁人是真心谁人是碍于定国公府的荣耀与之相来往，她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得按捺住心绪，料理了定国公府上下的后事。
没多久，她便病了。
太医说是因为心力交瘁，积郁成疾所致，心病还需心药医，单是靠药石，也只能是续命罢了。
是以桃花纷纷绽放的三月，她死了。
“书五小姐？书五小姐？”
良久没有听到昔年的应声，杜青山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昔年，却发现面前一向带着笑意的女孩子此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上全是悲恸。
“哦……杜大人。”
昔年眨眨眼，将方才翻涌的思绪给压下去。
“书五小姐方才是在想什么？老夫说了这许久的话，也未曾听到书五小姐一声应答，如此看来，书五小姐对定国公府的事情，似乎也没老夫以为的那般好奇啊。”
昔年自知是她自己失礼，面对杜青山此刻隐隐的不悦，昔年也未多说什么，只是道：“大人方才说的，其实我都听了。”
“但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解惑。”
杜青山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昔年的话。
“请问大人，当时的林新禄是定国公府的上门女婿，按着大洛律例，上门女婿不该也算是顾家的人么？为何连顾昔年都能牵连其中，林新禄却好似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呢？”
不得不说，昔年如此一问恰是问到了杜青山的心间。
也许是这么几年没有人能够和他谈及此事，也许是憋闷了太久，想要将心中的猜想给说出来，杜青山只是犹豫了那么短短一瞬，便开口道：“老夫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后来终于有了答案。”
“大人认为定国公谋逆一事，其实就是林新禄一手栽赃陷害出来的。林新禄制造好了时机，向皇帝谏言，而后证实林新禄所言非虚，皇帝感叹于林新禄的大义灭亲，又觉得林新禄能为发妻做到如此地步，乃是重情重义之人，是以便没有追究林新禄，反而还在这几年里有意无意的栽培林新禄，让其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一跃成为权倾天下的丞相！”
昔年没给杜青山说话的机会，自己自顾自的将重生以来一直盘桓在心头良久的话给说了出来。
不知为何，说出来之后，竟觉得轻松了许多。
“书五小姐也是如此想的？”
杜青山有些诧异的挑眉，看向昔年的眼神中多了几丝钦佩。
面前这个女孩子，年纪还没他家忆雪大，虽说他家忆雪也是天资聪慧之人，可是他家忆雪好似从未想到过这样的事情来。
而这个女孩子，分明到京城才不足半年，却能凭着他说的一番话，和他想到一处去……看来他下定决心来找这个女孩子，是正确的。
若是这个女孩子肯想法子为定国公府当年的冤案翻案的话，应该是有可能的吧？
哪怕面对的人，是林新禄！
……
杜青山和昔年并未在一起说多久的话，是以昔年回到书家的时候，还是子时末。
因着昔年未归，沁烛心里担忧，迟迟没能入睡，如今听到脚步声，忙披衣坐起，将昔年给迎了进来。
“小姐，还算顺利吗？”
“沁烛，你怎么还没睡？是我吵醒你了么？”
昔年有些诧异的抬眉看向沁烛，屋子里并未点灯，但此时隐有月光洒落进来，正好方便了昔年看清沁烛的面色。
“是奴婢担心小姐，所以一直未曾入睡。”沁烛说道，“如今小姐回来了，奴婢便能安心睡下了。”
昔年心内稍暖，招呼沁烛去睡下了，这才回到了内室，脱衣脱鞋躺回了床上。
可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适才和杜青山的对话。
昔年咬着唇，动作轻巧的翻了个身。
林新禄，定国公府全府上下上百条人命，真的是出自你手吗？
虽说眼下摆在面前的事实，的确容不得昔年为林新禄开脱，可是昔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林新禄到底为何要如此做？
难不成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爹娘未曾有片刻将他放入眼中么？
可就是因为这样一件事，要了一百多条人命，未免太过狠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