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哼了声，冷声道：“既是明白，你却还要说出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爱妃将陆琰留在宫中已经好些年头了，若是朕没记错的话，等到年关，就是他十七岁的生辰了吧？爱妃那个时候可曾打算将陆琰放出宫去？”
贵妃娘娘光是想到那样的场景就是蓦地心中一窒，垂眸不语好半晌才道：“自是要让琰儿出宫的。怎么说这也是当初皇上金口应允了的，臣妾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惹得皇上声誉受损！”
皇上面色稍霁。
“太子一事，你是怎么看的？”
皇上在贵妃榻上坐下来，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臣妾并无任何看法。”
“你没有看法却是比那些大臣还要坐不住些，率先向朕提出了立太子一事，爱妃这话说出去谁信哪？”
“这话自是说不出去的。只有皇上和臣妾两人知晓，只要皇上信了便可。”
皇上一怔，旋即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你啊你啊，真是这些年叫朕给宠得没边了，竟和朕打起机锋来。罢了罢了，你若是不想说，也就算了。朕年岁大了，近些日子愈发感觉力不从心，原本想要等大洛边境安定下来再来商议立太子一事，好让大洛的江山可以安稳从朕手里交到太子手上，如今看来，怕是不能遂愿了。”
“皇上正值壮年，依着臣妾看来，皇上还可保大洛万年太平，怎会力不从心？”
贵妃说道，神情认真不似作伪。
皇上深深凝视着贵妃保养得宜的俏丽脸庞，感叹道：“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爱妃你会真心实意的夸赞朕了。”
贵妃笑了笑，道了声怎会就再没了言语。
毕竟朝中那些大臣私下里议论皇上，说皇上是个昏君，大洛江山迟早毁在他的手上芸芸之类的话她早就有所耳闻。
她再受宠也只是一个嫔妃，连稳坐中宫的皇后娘娘都不敢当着皇上说起这些事，她又怎么敢？
后宫佳人众多，她能常年待在皇上身边，颇受圣宠，也不是全凭着一张脸的。
“冬日天寒，以后莫要再穿着这般少了，容易感染风寒。”
少顷，皇上站起身，贵妃忙起身恭送。
“不必送了，你且回去歇着吧，再有什么不舒服就找太医院的人过来瞧。方才你说的事，朕自会考虑的。”
贵妃屈膝应是，又将皇上的话抛到了耳后，执意将皇上送出了宫殿，才慢慢往室内走去。
已经入夜，殿内灯火通明，贵妃端坐在贵妃榻上，敛目思索着适才和皇上的对话。
“常公公。”
贵妃扬声朝外喊了喊，立时便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公从外面躬身走了进来，“娘娘。”
“你且去一趟若华殿，把琰儿给我叫过来。”
清浅得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多时又转了回来，身后多跟了一个眉目清俊的少年。
少年看到贵妃自是嘻嘻一笑，粗粗抱拳行了一礼就蹿到了贵妃身边坐下。
贵妃无奈轻笑，带着几分责备道：“你这孩子，眼看着就要年满十七了，怎地做事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若是叫那些大臣瞧见了，少不得又要说你几句。”
“我管他们做甚？”少年撇撇嘴，神情倨傲不以为意，“前些时候我去昭和寺参佛，方丈告诉了我一句话，我回来思索之后觉得甚是有理，不若眼下说给姨母听听？”
“你说。”
贵妃面带微笑，臻首轻点算是允准。
“人生苦短，随心自在。”
“没了？”
“没了。”少年摊手耸肩，旋即又笑嘻嘻的问道，“姨母觉着方丈这话说得好还是不好？我听着倒是极好的。”
“你既然都说好了，那姨母自然也是觉着好的。”贵妃轻笑着又将方才少年说的那八个字给重复了一遍，“是啊，万事随心就好。可说来容易，做起来方知其中艰难。”
“琰儿，这些年，你怨恨过姨母吗？”贵妃问道，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就擅自向皇上请旨，将你拘在了这深宫之中，让你没法在姐姐姐夫身边承欢膝下……如今眼看着你的十七生辰就要到了，姨母也记着当初答应你的话，可是姨母……”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从刚才知道贵妃要请他过来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提着一口气，担心贵妃要同他说的又是要拥他做太子的事，没想到到头来是为了这事儿……陆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失望从心头涌了上来。
虽然早就知道贵妃娘娘是不会这么轻易放他离去的，可真当亲耳听到，确定了，又变成另外一种感受了。
“没有的事。”陆琰抬眼嘻嘻笑，“姨母自小对我悉心教导，是我自己不争气，老是贪玩爱闹，才让姨母忧心不已。如今懂事了，自是希望能够长留在姨母身边好好侍奉姨母的，只不过……这宫廷规矩森严，我又是如此年岁，再待在女眷众多的后宫之中着实不妥……”
“那就出宫去自建府邸吧。”贵妃娘娘接口道，想来是早就打算好了，“我会去向皇上请旨，让你也能如那些出宫建府的皇子一般，领了封地自行建府。”
少年一愣，旋即又急急摆手道：“像皇子们一般出宫建府还领封底自是不妥。我虽说是在宫里长大，吃穿用度也和那些皇子无异，但到底不是皇子，也不愿姨母难做，只求生辰一过，安稳出宫便是。”
“……真不要封地？琰儿，你莫要在姨母面前争那口气，姨母知道，这些年来，因为姨母之故，姐姐姐夫对你……并不亲厚，如今姐姐又喜得麟儿，只怕是更加无心……”
“你若年满出宫，少不得要回到姐姐姐夫身边去，那些个兄弟姐妹，可不见得如你这般殷切盼望着你回去……有了自己的府邸和封地，哪怕是回去了住得不痛快，也可以随时离去，不必看人脸色……”
陆琰心内微讶。
这话怎地感觉姨母像是在安排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