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袁妈妈抬起头看向端着茶碗的主人。
连翘面色平静，双眼直直的望着她，在发现她也在看她的时候，小丫头目光并没有闪躲，面上也没有露出丝毫因为她是大房的人而生出的不悦。
甚至于再细细一看，还可以看到连翘唇角微微的上扬。
袁妈妈暗自心惊。
她跟在大太太身边多年，大房那些小丫头平素给她倒杯茶，哪个不是在她的“威逼”下倒的？递给她茶碗的时候，哪个面上不是心不甘情不愿满腹抱怨的？
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
倒是五小姐身边这个连翘，她记得，以前也是在大房当差的……袁妈妈注视着连翘的脸，忽而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桩她都快要忘记的小事。
连翘这个丫头当初也被她叫着倒过茶，和那些丫头一样，连翘在递给她茶的时候也是一脸不情愿，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丫头敢当着她的面把那些旁的丫头不敢说的话说出来……
“袁妈妈？”
少女温软的嗓音再次响起，唤回了袁妈妈已然开始发散的神思。
“茶都要凉了，袁妈妈就算是不渴，至少也接一下吧。”昔年笑笑说道，“你瞧，连翘的手都快要酸了。”
原来说了这么多只是因为担心连翘这个小丫头手酸了啊。
袁妈妈一面道歉一面接过茶碗小抿了一口。
“五小姐，老奴是有一事想问。”
喝了茶，袁妈妈总算是彻底回了神，正色道。
昔年并不意外，也跟着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袁妈妈尽管直说。”
“五小姐和李公子昨夜是不是……”
嘿——这个老婆子，小姐让她直说还真直说啊，就没说婉转点？
好歹也是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说话怎地这般没遮没拦？
连翘瞪了袁妈妈一眼。
“方才不是同李知府都说了吗？我看袁妈妈你就站在不远处，难不成没听见？”
昔年这话也并无责怪之意，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落在袁妈妈的耳朵里，就像是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一般，火辣辣的疼。
袁妈妈抿抿嘴角，有些讪讪的说道：“主子们说话，老奴们哪有那个胆子偷听？”
“哦，是吗？”昔年说道，旋即话锋急转，“那袁妈妈现在就有胆子巴巴的跑过来质问我这个主子了？”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袁妈妈哪里知道昔年说生气就生气啊，登时骇得不敢乱动。
真是怪了啊。
她一个活了半辈子的老婆子，孙女儿都快这个小丫头一般大了，怎地还被这个小丫头给唬住了？
袁妈妈陡然回过神，却是没胆子开口，只得闷闷的垂着头不说话。
刘妈妈在一旁伸出手悄悄扯了扯袁妈妈的袖角。
扯什么扯？没看见五小姐现在都生气了吗？
本就心头微有不悦的袁妈妈立时狠狠瞪了刘妈妈一眼，意思明显：你要是想说就自己去说啊，做什么一直让我去当出头鸟？
许是对于此事，刘妈妈也有些心虚，见袁妈妈不高兴了，立刻就放了手，眉目庄严的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就知道这个老婆子心里算盘打得鬼精！
“五小姐别生气。”袁妈妈扬起头赔笑，“老奴也是担心……方才瞧着李公子被打得不轻，想来下手之人手下也没留力道，老奴担心李知府会回过头来找小姐的麻烦。所以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没有说与李知府的，不妨告诉老奴，老奴回去回禀了太太，也好让太太帮着想想应对的法子。”
呵……帮她想应对的法子？
怕是要直接送她去黄泉路吧？而且还是声名狼藉的那种。
昔年唇角泛起冷笑。
“袁妈妈，刚在外面看到你，我还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不是在乡下的田庄吗？我记得府上没有人说过要让你回来啊，你怎么现在又跑到大伯母身边当差了呢？难不成……”
这个死丫头，果然机灵得很，怪不得太太小姐一直在她的身上栽跟头！
她当初之所以会被老太太丢到乡下去，还不是拜了这个丫头所赐，现在她竟然还能这般坦荡的问出这种话来……袁妈妈暗暗咬牙。
“也就是这几日连蕊有事不在太太身边，太太身边人手不够，所以临时将老奴给调回府上了。”
“原来是这样啊。”
昔年点点头。
袁妈妈觑着昔年的模样，以为她这下没什么问的了，便想要开口再细问一下昨夜的事情。
总之，她得让这个丫头自己开口说她和李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行，不然她回去没法向太太交代。
可这一次，昔年仍旧没有等到她开口就又问道：“那连蕊姐姐去哪儿了呢？方才若不是听袁妈妈提起，我倒还没发现这件事情，算起来，在书家出现鬼火的那晚，我就没有看到连蕊姐姐了呢。”
鬼火……
袁妈妈忍不住跟着昔年说的话往下想。
尽管她知道现在是在被这个小丫头给牵着走，但是连蕊的事情……之前说到连蕊的时候，刘妈妈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在袁妈妈眼前浮现。
袁妈妈抬眼瞄了瞄坐在自己身侧的刘妈妈。
果然，刘妈妈脸色苍白，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一般。
这个五小姐果然是妖邪，刘妈妈才和她同处一室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那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她了？
袁妈妈有些惶惶不知所措。
“袁妈妈也不知道吗？可是刚才听袁妈妈说起，我还以为袁妈妈知道呢，毕竟眼下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要找连蕊姐姐呢。”
昔年的语气颇为遗憾，神情也满是失落。
“那刘妈妈知不知道呢？”昔年忽地转头看向刘妈妈，“袁妈妈才从田庄回来，想必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刘妈妈可是一直待在大伯母的身边，同连蕊姐姐一同进出的，想必应该知道连蕊姐姐去哪儿了吧？”
陡然被点到名字的刘妈妈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带着惊慌的表情看向昔年，喃喃道：“老奴……老奴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