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小厮说完，书未决就狠狠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撇撇嘴，缩头收肩不说话了。
“不是，你这说的不对呀。”匆匆向上峰告了假就往家赶的书未决忽地又顿住脚，看向小厮，“母亲病故，怎么李知府还登门了？”
按着小厮说的，母亲病故乃是事出突然，想来府上连灵堂都未布置好，李知府就算是不计前嫌登门来祭拜，也万不该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天都还没亮全乎呢！
差点撞上书未决后背的小厮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心脏处，这才回道：“大太太知道这件事后就请了杨大夫过府，杨大夫检查了药渣，说是老太太的用药里有过量的鹤顶红……想来李知府应该是听到了风声，这才过来的吧。”
这倒是还说得过去。
书未决点点头。
“……你说什么？母亲的药里有鹤顶红？！”
晌午正是热的时候，小厮是一路骑马过来的，而书未决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向来觉着马背上硌人，出行都是坐马车的。
而眼下，没有马车，书未决又不愿骑马，小厮总不能自己骑了马先跑回书家，只好牵着马儿跟着书未决一道顶着烈日行走。
此时街道上的大树底下坐满了纳凉闲话的人，书未决这陡然拔高的音调，自然而然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书未决抿了抿嘴，面色隐隐发红的闷头往前走了，小厮朝着众人笑了笑，也跟在后头快速的离开了这条街。
“老爷，这也就是前两天的事。五小姐和六小姐背着大太太去给老太太新请了一个大夫，说是什么神医无忧。”
再次拐进一条街，小厮见四下没多少人了，这才开口回答书未决之前的问话。
“本来昨儿个还好好的，还说老太太过些日子就会好全乎了，可谁知道今早就出事了呢！”
小厮唏嘘不已。
“也就是说是那个大夫有问题？是那个大夫害死了母亲？”
书未决眉心紧蹙，怎么也没想到这桩事情竟然还会牵扯出更多。
就像是你拔了一棵看起来要枯萎的树苗，可拔起来才知道泥土下面还埋着许多盘根错节的根。
真真是叫人头疼。
“没有证据话也不能这么说。”小厮摇摇头，“若那个大夫真是神医无忧，能给咱们老太太瞧病已是大幸了，又怎么会动手去害老太太呢？更重要的是，咱们书家和那位神医，也没什么过节呀。”
没有过节，也就没有官府那些人所说的作案动机。
这样贸然怀疑一个人，委实不是什么好事。
书未决撇撇嘴，加快脚步往书家赶了。
……
“大太太二太太，老爷回来了。”
原本这话是没什么问题，尤其是在二太太同书未决那桩事之后，可大太太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却沉下了脸。
虽然只是一瞬，但还是让前来传话的小丫头给瞧见了。
小丫头顿时噤了声，低眉垂眼的站在了一旁。
“弟妹就坐在这里吧，我出去瞧瞧。”
二太太和书未决的事情虽然已经得了老太太的允准，甚至连大太太也在不知不觉中仿佛默认般的承认了二太太在大房里的地位，可那些被掩藏的不满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从细枝末节里跑出来。
比如现在。
弟妹……若真是把二太太当大房的人，应该说是妹妹才对，而不该是这般带着明显意味的弟妹。
小丫头抬眼瞥了一眼二太太，却发现后者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地方般，温柔的应了声是。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又响起了更重的脚步声。
不待二太太放下手里的茶碗，书未决就已经绕过山水屏风走了进来。
乍然见到二太太，书未决一愣，面上闪过不自然，轻咳一声将视线移开。
“弟……你也在这里啊？”
习惯性的想叫弟妹的，却又在那一瞬间想起面前之人如今已是他的人，虽为妾室，但书未决可不敢把她当做妾室来看。
真不知道当初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出了那样的事。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半点印象也无。
“嗯。老爷回来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杯茶？”
二太太点点头，一面抬手拿过一旁干净的茶碗倒茶，一面问道。
那神态自然，宛如书未决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丈夫般。
书未决面上更是尴尬，磨磨蹭蹭的坐到离二太太稍远的地方，接过茶道谢之后才喝了起来。
这样的尴尬并未持续多久，毕竟书未决此次回来是因为老太太病故。
他得去看看母亲。
老太太的灵柩仍旧放在她住的小院里，书未决去的时候，连心正在灵柩旁站着。
一身黑衣的她站在黑漆漆的棺木旁，本就冷峭的面容显得更是寒意森森。
书未决双腿忽地软了软，向老太太迈过去的步子也不由得缓了下来。
“连心见过大老爷。”
还好还好，连心没有一见面就提剑砍他。
书未决松了口气，有些讪讪的带着解释口吻道：“我来送母亲最后一程……那里事多，不便见人，知道得晚了……”
书未决说的含糊，连心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向她解释为何回来得如此晚。
大老爷同她一个丫头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她又没想动手杀了他。
连心心里疑惑，面上却是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自己听到了。
不放心跟过来的大太太遥遥就听到了书未决的话，心里对书未决的不屑再次升上了一个层次。
真是没出息，一个老爷竟然向一个小丫头低声下气的解释。
棺椁并未合上，书未决扶着棺沿，探头去看老太太的面容。
看得出来老太太的遗容已经被人妥帖整理过，此刻正安详的躺在棺木里，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就像是她平素入睡一般的姿态。
不知道是为了让老太太可以漂漂亮亮的去见老太爷还是为了什么，老太太的面上涂了厚厚的胭脂，唇色鲜红。
书未决差点就被吓得跌坐下去，好在他扶着棺木，这才没在人前失了仪态。
大太太见状更是瞧不上书未决这个丈夫。
“老爷，送母亲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