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就在谭梁想要说什么缓和一下的时候，沈晏宁收回了落在商众身上的目光，不快不慢地说道，“死者葛卓头部朝下，脚部朝上平躺在一楼与二楼连接的缓台上，身上所穿衣物完整，没有褶皱痕迹，双脚都穿着拖鞋，为宝蓝色。
“除后脑的撞击伤外，没有其他显着外伤。在他头部的旁边有一个破损的花盆，破损位置在中部。根据现有线索，你有什么判断？阿众。”
他面无表情，声音平静地问道。
商众的眼睛动了动，放在裤线一侧的左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他抿了一下唇，控制着情绪说道，“依据描述来看，确实不是死于失足踏空，失血过多而死。”
“为什么？”沈晏宁淡淡地问道。
商众看了对方一眼，那张白皙俊美的面孔上目光如镜，沉沉地看向自己。
他意识到他的副支队长正在考验他，如果现在他过不了这一关，那他极有可能会被调离刑侦支队。
商众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吐出来，他的声音有些颤动，但整体平静，“首先，死者如果真的是自己失足踏空跌落在二楼换台上的话，他尸体的朝向不应该是这种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
“意外发生的时候，出于本能，在踏空的一瞬间死者应该会伸手去拉附近一切能被拉住的东西以求自保，但这样会造成身体的侧翻，会沿着楼梯直接翻滚下去，这样的话他的身体四肢、头面部会有伤痕，撞击的时候可能会用蜷缩的姿势防撞击。
“这种大开大合，平铺直叙的跌落姿势在两侧有可以拉拽的空间里基本上不会形成。
他的声音开始沉稳下来，“此外，他脚上的拖鞋，在这一系列动作后，居然能够好端端地、整齐地穿在他的脚上，没有脱离这简直不可思议。”
“还有他的衣服，如果也是很整齐的穿在身上那证明被推下去的可能要大于意外，正常翻滚后衣服会错位，甚至纽扣被拉拽坏，衣服上应该也有反复拉伸，揉搓后形成的褶皱。
“最主要的是那个花盆，按照肩宽撞过去的位置，破损的地方不应该在花盆偏中上的部分，而应该在下部才对。”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瞬间忽然觉得悬着的那颗心轻轻坠落在地，异常平静。他眼神坚定地看向他的领导，不再有迟疑。
沈晏宁回视过去，深褐色的瞳孔像是两面镜子，将所有的探究都反射回来，让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低声说道，语气中没有任何质问的情绪，“阿众，如果你今后仍旧想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只能直面它们。”
商众露出一个非常难过的表情，湿漉漉地看着对方。
谭梁站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刘斐那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趁着询问的空档侧头看过来，刚毅的面容上带了些疑惑的神态。
“继续工作。”沈晏宁弯下腰，再次认真地看向葛卓。
他戴好手套，用眼神示意谭梁和他一起搬动一下尸体，让他能够侧过来。
他眯了眯眼睛，觉得对方衣领处的布料颜色和其他地方比起来不太一样，似乎更深更暗一些。
沈晏宁伸出手，在上面摸了一下，潮湿的冰凉触感隔着橡胶手套传递过来。
他诧异地收回手，看着手套上面半湿的状态，陷入思考。
片刻后，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腰身，“老谭，你现在能判断出死亡原因么？”
“不能，只能判断他肯定不是死于失足跌落楼梯的失血性休克这个原因，但要具体出结果，得等我回去做个实验，明天能出结果。”谭梁心中其实有个答案，但身为法医的谨慎和科学性不能让他信口开河，一切要有实验结果。
沈晏宁点了点头，“这里交给你，我去看看黄副主任那边的情况。”
“去吧，我在这里你放心。”谭梁笑了笑。
沈晏宁不再说话，从葛卓的旁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走向楼上。
商众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留下来还是继续跟着副支队长去找黄副主任。
但他也没有犹豫太久，沈晏宁没回头，但也丢下一句话，“阿众，你上来。”
商众呼吸了几下，在谭梁担忧的眼神中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二楼台阶上，他看见前面那道修长的轮廓慢慢地走进了洗漱室，他没有再在原地停留，也跟了过去。
里面的布局明亮、宽敞，中间是自带按摩系统的浴缸，前面一扇落地窗，能够看见蔚蓝天空下层层叠叠着不同绿色的植物景观。
浴缸旁的小木桌上还放着一个被使用过的高脚杯，沈晏宁弯下腰，仔细地看着浴缸周围的地面。
“在看什么？”黄希走过来，好奇地问道。
“黄副主任，这边你们做过鲁米诺测试了么？”沈晏宁直起身，但目光还落在周围。
黄希摇了摇头，“没有，要做一下么？”
虽然她在发问，但她已经对着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招了招手，“做一下血液反应。”
技术员走过来，将拿着的银色的金属箱放到地面上打开，拿出一件喷壶。
沈晏宁和商众让开位置，在附近寻找遮光布或者窗帘的开关。
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小木桌上，那上面除了高脚杯之外，还有一个遥控器。
沈晏宁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按下上面的红色按钮，乳白色的纱帘缓缓从落地窗的上方落下来，光线渐渐地暗淡下去，但浴缸里外被喷洒过鲁米诺试剂的地方依旧洁净如初，没有一点儿蓝色的荧光。
“看来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线索。”黄希微微笑了一下。
沈晏宁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浴缸的一侧，原本洁白无瑕的缸壁上有一处细微的黑色痕迹，看起来被清理过。
他走过去，弯下腰，几乎趴在上面，仔细地观察着。
这似乎是一处被高温物体磕碰过从而留下黑色灼烧痕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