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斯辰下了楼，指腹按在金属上，还留存几分温热。
她直接把东西扔到了垃圾桶里，打开厨房的灯，在饮水机那里倒了杯热水。
厉斯辰盯着加热的红灯，发了会儿呆，窗外的蝉鸣声打乱思绪，她把玻璃杯拿起来，隔着杯壁看到了指尖上的一点殷红。
厉斯辰换了个手拿杯子，凝视指尖上有些刺眼的血痕，打开水龙头冲洗。
她坐在沙发上小口喝着热水，心里的躁意越来越重。
大厅里是如此黑暗，却也有月光穿透玻璃窗照进来，厉斯辰半个身子藏在阴影处，她朝着背光处轻轻偏过头，看着沙发上的皮革绳子。
厉斯辰的呼吸声很浅，她拿过绳子，离开了大厅。
卧室里很暗，厉斯辰推开门进去，打开了浴室的灯，从架子上拿了一小管药膏，再走到床边，放下了水杯。
封禾趴在床上，脑袋搭在枕头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厉斯辰掀开被子，面无表情地拧开药盖，帮她抹药膏，封禾睡得很熟，厉斯辰抹完药膏她也没醒。
厉斯辰拿纸巾擦了擦指尖上残留的药膏，把被子给封禾重新盖好，她回到床上，侧着身子望着封禾的脸。
浓密的眼睫毛向下垂落，优越的鼻梁紧紧贴在绵软的枕头上，毫无缝隙可言。
厉斯辰用指腹抹去封禾浸湿眼睫毛的泪珠，表情依然很平静。
良久，她才俯下身，在封禾耳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
封禾蓦然惊醒，和她的目光直接碰上，睫毛紧张地颤了颤。
“小辰……”封禾轻喃。
厉斯辰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按了两下床头边上的一个总开关，让房间再度陷入黑暗。
封禾鼻尖萦绕着枕头上的一层淡香，她慢慢挪了过去，侧着身体把厉斯辰搂在怀里。
“别生气啦，是我每次都不听话。”
封禾温柔地哄着，尾音轻轻上扬，透着些许可怜和委屈。
“是我不好，你可以罚我，别不理我嘛。”
她的胳膊被厉斯辰轻轻甩开，不甘心地又搂回去，又被甩开，又搂回去。
“小辰……”封禾低声唤道。
厉斯辰不出声，也没再甩开她胳膊。
封禾便紧紧搂着她，因为身体的不适而轻轻呼着气：“好疼啊……”
厉斯辰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视线前方，枕头旁边还放着皮革绳。
她悄无声息地握住绳子的一端，慢慢摩挲着柔软光滑的表面，冷冷地勾起唇。
道歉有什么用呢？
厉斯辰漠然地想着。
她永远抓不住身边的这个人。
如果不择手段去锁住人，不惜抛掉理智去拴住人，她也不是做不到。
为什么非要逼她走到那一步呢？
信任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瓦解的。
厉斯辰闭上眼睛，用力把绳子绞在自己的手指上，越疼越觉得快意。
——就是要疼，我才有点拥有你的实感。
困意来袭，她昏昏沉沉地睡去，意识渐渐模糊。
-
“……我有一个幻觉。”
“不妨说来听听。”
“我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我看到了秩序的破坏，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
“你能梦到另一个世界？”
“不，我‘见’到了它。”
“那是假的世界。”
“那是真的。”
“那我的世界就是假的。”
“是真的……新世界。”
厉斯辰睁开眼睛，清明地望着床对面的衣柜，天色已亮，她的脑袋隐隐作痛，恍惚记得好像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对话。
醒来却什么也记不得，只是身体似乎记住了那种令人生畏的震撼，竟然在无意识地发抖。
发抖的过程中，厉斯辰逐渐感觉到了左手被什么东西勒得疼，她转移目光，停留在困住三根手指的绳子上。
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厉斯辰立刻扭过头看着身旁，床上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了。
她摸了摸床，还有一些余温。
“……”厉斯辰失神片刻，眉眼间透着些懊悔，她起身换好衣服去洗漱，下楼后便听到厨房里的水流声。
封禾手持一个大盘子，上面放了两碗酱油拌面，一碟切好的酱牛肉，还有煎好的荷包蛋和青椒炒虾仁，放在餐桌上一个个拿出来。
厉斯辰站在楼梯上，看到封禾走路很慢很小心，她浅浅呼吸着，眉眼覆上一层阴鸷之色。
封禾抬头看到她，平静的脸上迅速露出笑容，轻快道：“起来了？快下来吃面，不然就坨了。”
她像是没看见厉斯辰阴沉的表情，又走到冰箱旁拿出冰镇的甜牛奶，厉斯辰来到大厅，目光停留在封禾坐下时的动作。
果不其然，她的身体抖了一下，局促地挪动位置，身体重心往前倾。
厉斯辰没说什么，只是走到厨房里泡了杯拿铁。
封禾听见厨房里熟悉的药片碰撞药瓶的哗啦声，她想着厉斯辰昨天被自己气疯了，今天早上就吃药压抑发作，心里不是滋味。
她站起来慢慢过去，想和厉斯辰诚恳地再道一次歉，就看到了站在垃圾桶前，背对着她的厉斯辰。
密密麻麻的白色小点从空中坠落，没在黑色的袋子里。
封禾大脑空白一瞬，回神的时候她已经拽住了厉斯辰的胳膊，脱口而出：“你疯了！”
厉斯辰无动于衷地望着她，抄起桌上的药瓶，瓶口向下，继续倒药。
封禾下意识夺过来，厉斯辰却死死拽着不放手，眼神越发森然。
“放开。”
封禾盯着面容冷酷的爱人，眼眶发热，她喉间迅速滚动几次，最后哽咽出声：“我知道你暂时无法原谅我，但你别——”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厉斯辰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打断：“闭嘴！”
“没用的东西我不需要留着！”厉斯辰挣开她的手，瓶中的药片洒得一地都是。
封禾垂下手，看着厉斯辰把药盒里的药片也都剥开拿出来扔进垃圾桶，胶囊全部拆开倒出粉末。
封禾沉默着，蹲下身子去捡掉落在地上的药片，指尖快要碰到的一粒直接被厉斯辰踢飞。
厉斯辰居高临下，伸手点着她的额头。
封禾的脑袋顺着劲向后仰，看着厉斯辰薄凉又带着些讥嘲的笑容。
“你搞清楚了，没有任何药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