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驾驶上，冷清言拼命着思考着该何如向邹棠解释，又该从何说起，可光是忍住不让泪水溢出就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根本没有余力分给大脑去思考。
而那些被她抑制住的泪水开始在身体里倒流、堆积，淹没了她在邹棠离开后近一年时间里的思考、斟酌、整理并储存的千言万语。
听到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冷清言蓦地心颤，瞬间从汹涌的情绪中的抽离，可当相撞的视线被瞬间避开时，她发颤的心骤然下坠，扯痛了她的肺腑，痛的她差一点就没有力气再去抑制堆积在身体里的眼泪。
她模糊的视线落在邹棠手中的文件上，猛地想起了科妮问邹棠是否会回去参加考试。
＂回去＂两个字不断绞弄着她的神经，让她再一次陷进了汹涌的情绪之中。
将手中的文件扔到后座，邹棠回身时再一次瞥见了含在冷清言眸中的晶莹，心上的刺痛让她眉头紧锁，可更让她心疼在意的是，这个异常虚弱的女人还没有吃晚饭。
返回餐厅取包的时候，她看着原本的两桌并成了一桌，还相谈甚欢，便知道冯欣已经替她处理好了一切，同时没有让科妮难堪。
她应了程瑾和科妮过几天再聚的邀约，打过招呼准备离开，却不想小佳跟了出来，还告诉她，自己猜测的让冷清言虚弱至此的原因。
小佳说冷清言的胃口很差，不仅午餐吃的很少，晚上若有公司聚餐，更是几乎不会动筷。
想起冷清言的体检报告，她强忍着心上的疼痛快步回到了车里，可视线对上的一瞬，那张消瘦的脸颊映入眼帘的一瞬，她心上的疼痛骤然蔓延至全身，痛的她不忍心也不敢再看。
她再一次问自己，她到底该怎么办，到底拿这个女人怎么办，但这一次，她找到了答案。
无论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折磨是出于对她离开的愧疚还是思念，两者原因都在她的身上，她已经不负责任的离开过一次，这一次，无论她们是否还能在一起，她都不能再逃避了，她该给冷清言一个明白，也给她们之间的感情一个交代。
只是现在并不适合聊感情的问题，她必须先让冷清言的情绪稳定下来。
拿出从餐厅里买来的矿泉水，邹棠拧开瓶盖后递到了冷清言的身前＂先喝点水吧＂
看着忽然出现在视线里的水瓶，冷清言怔了怔，缓缓看向了邹棠，她仔细读取着隐藏在邹棠眸中的温柔与关切，努力回想着暗藏在邹棠声音里的温柔，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足以让她坠入深渊的心带着希望重新回到她的胸腔。
望着她发颤的唇角有了一丝弧度，邹棠心里浓烈的酸楚满溢出了眼底。
懊悔与自责再次翻涌，她想冷清言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小气鬼，幼稚鬼，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见冷清言喝的有些急，她布满了酸楚与哀伤的眸中混入了一丝笑意，不禁想，这个女人也的确是爱哭鬼。
当看到冷清言喝完水，看向她手中的瓶盖又看向她，在身前举着水瓶不知所措的模样，还在用眼神小心翼翼地问询她该怎么办时，她强压着唇角的弧度，心底里发出了一声喟叹，这个女人，真是个不折不扣可爱鬼。
她伸手拿过水瓶，盖上盖子后放在置物槽里，又从包里翻出了一盒水果硬糖。
补充完水份，该补充糖分了。＂吃一颗吧＂
冷清言怔愣地看着递过来糖盒，霎时涌起了无数疑问。
她知道邹棠小时候爱吃糖，可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见邹棠有随身携带糖果的习惯，所以是在德国时养成的习惯？还是随手放进了包里？
她看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抬手在糖果盒前犹豫，可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红色或与红色相近的颜色，所以邹棠已经不喜欢草莓味了？还是恰巧没有买到？
她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知道关于邹棠的一切，尤其是邹棠在德国的这段时间里，在邹棠身上发生的，她所不知道的一切。
她随意拿起一颗糖果送入口中，糖霜化开时鼻腔里霎时充满了葡萄柚的清甜。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混沌的大脑清醒了许多，汹涌的情绪也稍有缓和。
悄悄望向已经收起糖果盒准备启车的人，她喝过的那瓶水出现在了余光中，她蓦地心颤，颤出了满腔的欣喜，终于明白水和糖果都是邹棠对她的关切与在意，还有隐藏在背后的温柔。
欣喜化做暖流在身体里流淌，给了她勇气，让她近乎失灵的语言系统恢复了正常，只是一张口，她还是被心中的酸楚影响，颤了声＂棠棠，什么时候回来的？”
平复的酸楚悄然翻涌，邹棠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向盘，淡声道“初五＂心蓦地刺痛，冷清言紧抿着唇，倏然收紧了五指，她在心里问为什么，明明她去澳洲前再三拜托过陆锋，苏蓉和冯欣，但很快，心中涌起的苦涩给她回答，是邹棠阻止了他们。
但这份苦涩并没有让勇气消失，她接着问道“棠棠，你的身体真的彻底好了吗？回来之后有去医院看过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知道，我问这些已经晚了，可是我。。 . \"
听着她愈发哽塞的声音，邹棠生怕她说着说着就再次落泪，甚至不敢回头确认，慌忙却又故作平静地打断道＂真的好了，复查过很多次，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可邹棠的＇不用＇将她的担心瞬间推拒到了千万里之外，即便只知道她迟到的担心已毫无用处，知道这在邹棠看来也许可笑，她的心还是狠狠地抽痛了。
她始终望着邹棠的侧脸，即便邹棠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她，她依旧舍不得移开视线。
凝眸望着邹棠及肩的短发，新发型丝毫没有影响邹棠本来的气质，反而更显干练，却也多添一分冷漠，她猜想着邹棠会剪短发的原因，心中的酸楚径自翻涌，终是忍不住问道＂棠棠。。 . 怎么。。 . 为什么。。 . 把头发剪短了？”
邹棠暗自叹气，蓦地想起苏蓉见到她时反应，苏蓉调侃她是不是和她当初认为自己失恋时一样，所以才剪了头发，她当时很不屑地反驳了苏蓉，还嗔苏蓉幼稚，心里却在说，她就是这么幼稚。
弯着自嘲般地苦笑，邹棠给出了任何人询问时都会给出的回答“打理起来费时间，觉得麻烦就剪了”
咽不下的酸楚仍在翻涌，冷清言忽然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她早该想到邹棠会这样回答，可视线落在邹棠左手的手腕上，她还是忍不住，斟酌后再次多此一问“棠棠。。 . 你的手表。。 . 不戴了吗？”
邹棠晦暗眸光中泛起微不可察的笑意，同时在心里轻叹，她怎么忘记了，这个女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奇宝宝。
她从前便很喜欢冷清言问她问题，除去好奇宝宝的好奇心，她能感受到冷清言对她的在意，这份喜欢就算在此时依旧有效，只是这些问题让她心里悄然翻涌的酸楚愈发浓烈，让理智割裂了那份喜欢。
她眸光渐黯，抑制着酸楚平静道“有点招摇，毕竟是出去学习的，所以收起来了＂
其实不是有点招摇，而是过分招摇，尤其是在普遍生活水平相近的德国，更何况她还在＇情人桥＇上动了手脚，不然科妮也不会知道她的性取向。
即便她用了＇招摇＇，只要不是借口遗失，冷清言已经很满足了，同时欣喜于对邹棠并不会沉默做回答，这份欣喜让她的勇气更加充足，让她问出了心中最深的不安＂棠棠，我可以问。。 . 后面那份资料是什么吗？＂
邹棠蓦地心颤，担心诚实回答会再次刺激到冷清言的同时，被那颗心打压到虚弱不堪的自尊忽然强硬了起来，提醒她不要忘记了她在德国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紧攥着方向盘，沉声道＂德国医师资格证通过的资料＂冷清言怔愣住，被忽然剧烈的心跳撞痛了胸腔，不安与惊慌席卷而来，她再顾不得自己此时在邹棠面前的处境，无法再斟酌词语，慌忙问道“那你会回去参加考试吗？是要，要回德国工作吗？＂
卸下肩膀上的力气，邹棠平静地讲出了早已预想好的回答＂当初申请的时候是想过要留在德国工作的，但是现在多了很多选择，所以。。 . 还没想好＂
冷清言闭了闭眼，强压着翻涌的酸楚，涩声问道＂什么。。 . 选择？＂
邹棠扬了扬眉，淡然回答＂很多，你知道悸城医院的心胸外科已经正式划分胸外和心外了吗？冯院长问我要不要回去，还能赶上四月的职称评级。悸城国际医院的副院长也想挖我过去，那边给的条件还不错，值得考虑。还有林教授要我抓紧回学校当讲师，你可能不清楚，在大学里教课也是医生职称的路线之一，其实去年就应该去的，不过也不晚。还有两家外地的医院也有接触，但外地就不考虑了，我爸妈应该不会同意。如果回德国的话，通过了医师资格考试不仅能留在心脏中心工作，还能参与吕贝克教授的科研项目，所以。。 . 想一边处理回来要办的事，一边考虑要选哪条路＂心中的酸楚随着邹棠的每一个选择如巨浪般翻涌，冷清言缓缓回身，缓缓垂下了眼帘。
她的邹医生一如既往的优秀，她早就知道，只是她明白的太晚，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份优秀是邹棠不在乎性取向公开与否的资本与底气。
只想到邹棠曾说职业规划只是她人生规划里的一环，想到邹棠曾说她是她人生的共同参与者，此时邹棠的众多选择中，已经没有了她的存在，更别说商量或询问意见。
她不敢猜想这意味着什么，任由刀绞般地痛楚撕扯神经，哽塞道＂处理。。 . 要办。。 . 什么事？”
心被冷清言哽塞的声音攥的生疼，邹棠紧蹙着眉，缓缓回答＂论文。。 . 领奖，还有两本书要出版。。 . 还有。。 . 在璀璨天城租的房子快到期了，准备退掉，还有。。 . 还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