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已经在公司楼下等待的乔凌，学生时期那些模
糊的、未曾放在心上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冷清言唇角的笑意渐深，但没有刻意热情“好久不见”
可这熟悉的、不咸不淡的态度反而让乔凌觉得亲切，张开双臂拥抱了冷清言，随即抱怨道“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 ”
交换联系方式后，乔凌约过冷清言几次，可措手不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实在没有精力约见什么老同学，只好用家里有事的理由委婉推辞。
不待冷清言道歉，乔凌问道“对了，你家里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冷清言眸光黯了黯，依旧微笑着回答“算是吧”乔凌扬了扬眉，弯着唇角没有追问。走进乔凌的办公室，冷清言环看一圈，玩笑道“要重新装修的话可以找我，给你优惠”
乔凌噗嗤一笑，故作伤心道“竟然不是免费”她们相视而笑，在沙发上落座，这时秘书敲门走进，送来了咖啡。
注意到刚刚还面带笑容的人忽然换了副严肃的表情，冷清言蓦地想起了陆锋对乔凌的评价。
除了给人的印象，她还听陆锋说过，其实乔凌在乔
氏的地位并不稳，虽然乔凌现在是乔氏的总经理，董事长也就是乔凌的父亲已经将乔氏的全部事务交由乔凌打理，但乔凌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且三个人都是不同的母亲所生，所以未来乔氏到底由谁来继承还是未知。
上学的时候，她曾听到过其他同学议论，说乔凌家里很有钱，父亲是企业家，母亲是有名的钢琴家，但她从未听乔凌说过家里的事，也许说过她也不记得。
再想到自己的家事，她忽然心情复杂，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或是所谓的人生不易，无论外表有多光鲜、笑容有多灿烂，真正的心酸苦楚又有谁知道、又能向谁倾诉呢。
心在隐隐作痛，冷清言端起咖啡送入，只觉得苦涩得难以下咽。
乔凌瞥见她手上的戒指，惊讶道“你结婚了？不会连孩子都有了吧？”
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冷清言的眸中漫过了浓烈的哀伤，她看似平静，心中的苦涩与酸楚却如巨浪般翻涌，搅弄得胸口生疼。
她曾对邹棠说它是独一无二的，它不用去替代或取代什么，更不会有什么能够替代它的存在，可面对旁人的误解，她却一次次地用搪塞去遮掩、对误会放之任之，她的行为不仅否认了她和邹棠的关系，更是间接否定了邹棠的心意。
她责问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晚才明白，责骂自己还有什么脸戴着这枚戒指。
乔凌察觉到她的异常，疑惑道“怎么了？”
任由翻涌的自责与懊悔撕扯她的肺腑，冷清言唇角噙着苦笑，涩声道“我是结过婚，没有孩子，这也不是。。 .不是之前的婚戒，是我现在的爱人送的”
乔凌眨了眨眼，既惊讶又困惑，自我梳理一般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 你结过婚但是离了，这是你现在的爱人送你的戒指，但又不是婚戒，所以你们还没有结婚。。 . ”她忽然苦笑着摇头，调侃道“就是说你现在的男朋友已经求婚，你也答应了，就差领证了呗，非要说得这么复杂”
冷清言凝眸看向乔凌，目光异常地坚定“不是男朋友，我爱人和我一样，是女人”
乔凌愣了愣，忽然垂眸，掩去了眸中泛起的哀伤，她苦笑着摇头，调侃一般地问道“你也太诚实了吧，就不怕传出去被人知道吗？”
冷清言笑了笑，唇角却在微微发颤，她咽下哽在喉头的酸楚，声音虽轻却透出了坚定“不怕”
乔凌意味深长地看着冷清言，忽然笑了出来“既然你这么诚实，那我就直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把文创园的项目交给你们来做吗？”
冷清言摇头。乔凌苦笑道“冷冰冰，问句为什么很难吗？你又不是单纯来找我叙旧的，难道不想知道理由吗？”
冷清言轻叹口气，想说没必要知道，虽然她的确是带着目的而来，但乔凌已经表明态度，她不想强人所难，却忽然想起了陆锋的话。
这也是她的公司。她知道陆锋一直在盯着这个项目，更知道这个项目
对公司未来发展的重要性，作为老板之一，她想陆锋批评的没错，她必须振作起来，明确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不仅要对公司负责，也是对她当初的选择负责。
她敛了敛眸，认真问道“为什么？”乔凌差点背过气去，吐槽道“我忽然很想认识一下你的女朋友，问问她，你们是怎么相处的，她怎么受得了你”
心上一阵刺痛，冷清言笑着垂眸，强行驱散着即将在眸中凝结的雾气，没有回答。
乔凌无奈一笑，问道“除了项目，陆总应该还拜托过你一些私事吧？”
冷清言蓦地抬眼，有些事不用刻意道破，彼此皆是了然。
乔凌接着说“他没有当面挑明，所以我不能直接拒绝，如果把项目交给你们来做就免不了要接触，我不想让他觉得有机会，不想他追求我，更不想有传言被人听到后来劝我，毕竟他的条件还不错，和我们家算是门当户对，但这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冷清言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接话。乔凌深深地叹气，无奈道“冷冰冰你能不能说句话，你是哑巴吗？”
冷清言眨了眨眼，弯着唇角回敬道“我忽然很想认识一下你的助理，问问她，你平时在公司里也是话这么多
吗？乔话多同学”
乔凌扬了扬眉，反应过来后吐槽道“没想到啊，你还挺腹黑，以前怎么没发现”
她们相视而笑，没头没尾地回忆起了学生时代。
当不可避免的提到感情问题，冷清言一边强忍着不去想邹棠，一边考虑应该如何向陆锋解释，于是插话问道“你是有男朋友了吗？还是单纯不想恋爱？”
乔凌一愣，苦笑着吐槽道“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 ”她唇角依旧噙着苦笑，垂下了眼帘“我没有男朋友，和你一样，有女朋友，不过已经分手了”
冷清言长睫乱颤，比起惊讶，她首先想到了与邹棠的吐槽＇陆锋太可怜了＇
她明白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只是乔凌的神情让她觉得似乎另有隐情，但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借用乔凌的话反问“你也太诚实了吧，不怕传出去被人知道吗？”
乔凌依旧垂着眸，自嘲般地笑道“怕啊，就是因为怕，才会分手”
胸口莫名发紧，冷清言怔了怔，尴尬地说道“那你还告诉我”
乔凌笑了笑“你又不会说出去，你不也是相信我不会说出去才告诉我的吗？难道你会见人就解释，谁问你都说吗？”
冷清言一愣，一时间哑口，她会告诉乔凌只是不想再用谎言去否定戒指的意义，并未考虑那么多。
乔凌疑惑地看着她，不可思议道“你不是吧？”冷清言扯了扯嘴角，硬是挤出了两个字“不是”乔凌噗嗤一笑，笑的愈发夸张，冷清言蹙着眉，不满道“你笑什么？”
乔凌擦去笑出眼角的泪，感慨道“你还是这么有趣，让人琢磨不透”
冷清言依旧蹙着眉，冷着脸嘟囔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乔凌忽然放松坐姿，倚靠着沙发扶手，抬手抵住了下巴“冷冰冰，你知道上学的时候，我为什么总是喜欢逗你吗？”
逗？冷清言斜她一眼，冷声道“不知道”乔凌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每天都冷冰冰的，不合群、态度差、没朋友，除了学习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你真该庆幸自己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而且我们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校园霸凌，不然你绝对会被坏学生欺负的”
冷清言沉着脸，回敬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乔凌弯了弯唇角，垂眸陷入了回忆“所以啊，我总觉得我们是同类，总觉得我们很像，但我就是琢磨不透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学习，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合群，有女同学说你装，但我反而觉得你没有装，只是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毫无价值的人和事情上。。 . ”
“可时间长了，我发现你很有趣，看着很深沉、很内
向、心思重，可你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很直接，一点都不留情面，还凶巴巴的，有时候还有点迟钝，总是慢半拍，跟你说话过了好一会你才会回一句，但不论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发表意见或评论，更不会说出去。。 . ”
“我就想，你一定是一个嘴很严的人，值得信任，可
我慢慢发现，你好像只是没有往心里去，对别人的事根本没兴趣，听过就忘了，所以我有时候会把你当成树洞，把憋在心里的事对着你自言自语，说出来之后我心里会舒服些，还不用担心你会说出去”
冷清言扯了扯唇角，莫名的心情复杂。乔凌笑了笑，真心道“重新联系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而且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
冷清言苦笑着垂眸，感慨一般地轻叹道“是吗”变，从前的她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她是什么样子，而真正的她又是什么样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乔凌忽然坐正，向冷清言伸出了手“我决定了，把文创园的项目交给Sq设计来做，合作愉快，冷总”
冷清言一愣，脱口问道“为什么？你不是。。 . ”乔凌自然地收回手，扬眉笑道“我说了，你一点都没变，是一个嘴很严且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从评估上来看，Sq设计的整体实力还是不错的，接得住这个项目，再说点实话就是我想借你的口跟陆总说清楚，我还是很想和陆总成为朋友的，还有你，冷冰冰同学”
冷清言苦笑道“谢谢你的高评价和信任。。 . ”随即伸出手，认真道“Sq设计不会让你失望的，合作愉快，乔总”
她猜测乔凌或许是想接触陆锋背后的人脉，为自己增加筹码，但她不认为这是心机手段或有什么不妥，不管怎样她这一趟都没有白跑，项目和私事都有了交代。
乔凌蓦地想起什么，接着说“对了，说起陆总，虽然我们之前不认识，但我认识他妹妹，你也认识吧？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心蓦地一颤，冷清言脱口问道“你认识棠棠？怎么认识的？”
见她忽然紧张，乔凌眸中泛起了一丝疑惑，解释道“她小时候跟我妈学钢琴，来我家上课的时候见过几
次。。 . ”
冷清言疑惑道“你家？”乔凌笑道“我妈曾经也是很有名的钢琴家，只是现在隐退了，她从不轻易收学生，因为邹阿姨和我妈是朋友才答应教棠棠的”
棠棠？冷清言紧抿着唇，低声问道“你们。。 . 很熟吗？”
乔凌好笑道“都说了只见过几次，我也是突然想起。。 . ”她忽然顿住，阖眼打量着冷清言，试探道“不对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冷清言脸色一沉，将交叠的手换了位置，露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反问道“那你猜，我过年为什么会在陆锋家呢？”
乔凌眨了眨眼，惊讶道“不是吧，这么巧？”她这才明白冷清言为什么会忽然转变态度，苦笑道“想什么呢？那时候她才。。 . 小学还是中学，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女孩出手？”随即调侃道“真没想到冷冰冰同学的占有欲这么强，放心吧，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冷清言忽然觉得难为情，掩饰着情绪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乔凌垂了垂眸，轻笑道“可爱的吧”冷清言在心里回应乔凌不知道她的棠棠有多可爱，但明白乔凌一定是想着某人才会这样回答，犹豫后问道“你。。 . 我可以问。。 . 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吗？”
乔凌没有再掩饰情绪，带着哀伤垂眸，诚实道“因为我没有你勇敢，她家里人知道她的性取向，也同意她和女人交往，但我不行，我怕被别人知道，怕会影响到我
在公司的地位，更怕我妈知道后会伤心，但这些理由在她看来都不过是我不够爱她的借口，她受够了偷偷摸摸地约会，受够了见不得光的恋爱，所以她提出分手的时候我只能同意”
明明乔凌在说自己的事，却有钻心的疼痛撕扯着冷清言的心，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联想，想也许邹棠也是受够了她的遮遮掩掩，所以才会离开。
攥紧交叠的五指，冷清言低声问道“你一定很爱她，为什么不挽留呢？”
乔凌苦笑着摇头，轻叹道“我连她最低的要求都做不到，拿什么挽留？又有什么脸去挽留？最可笑的是，我的不挽留在她看来都是因为我不够爱她”
冷清言并不想打探乔凌的隐私，但想到她和邹棠，忍不住问道“什么叫最低的要求？”
乔凌唇角依旧噙着苦笑，解释道“像普通情侣一样在外面约会，在约会的时候牵手，吃饭的时候可以并排坐，看电影的时候可以牵着手、靠着我的肩膀，没必要刻意亲热，但不要刻意保持距离，装成普通朋友的样子。。 . ”
“其实这不算是什么要求吧，我知道，她只是想和别
的女孩一样，普通又正常的恋爱，她从没有要求我一定要出柜，也没有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明白的，其实她只是介意我妈开始催婚，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她怕我会因为想要巩固地位接受商业联姻，怕我会妥协。。 . ”
冷清言拼命克制着脑海中所有相似的、她让邹棠伤心失望的记忆，强忍着心上的痛楚问道“那你会妥协吗？”乔凌摇了摇头，哽塞道“我不知道。。 . ”随即反问道“那你呢？当初为什么要结婚，是妥协了吗？”
冷清言同样摇头，低沉而坚定道“不是，我们情况不一样，遇到棠棠之后我才发现了真实的自己，但是除了
她，我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无论男女”
乔凌弯着唇角，垂眸掩去了哀伤，她没有去否定冷清言过于绝对的情感表达，却羡慕不已。
心中的酸楚愈发浓烈，冷清言望着乔凌，既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就当这是考验你们感情的劫难吧，如果你们真心相爱，一定会在一起的”
乔凌弯了弯唇角，轻叹道“但愿如此吧”
返回公司，冷清言向陆锋分别交代了公事和私事。对于成功拿到项目，陆锋喜上眉梢，但对于乔凌的拒绝，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倒霉就是中了邪，却有气无处发泄，但是没办法，谁叫他输在了性别上。
冷清言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在陆锋看得开，说自己不需要安慰，还说下次一定要先弄清楚对方的取向再出手。
下班后，冷清言直奔新家，换衣后开始打扫、整理。
得知邹棠的消息后，每天来新家打扫成了她雷打不动的日常。
但她整理的很慢，用了一周的时间也只整理好了书房。
她想半年的时间那么长，如果全部打扫干净、整理完毕，她该如何在思念中度过难捱的漫漫长夜。
离开前，冷清言站在了储物间的门前，这是潘多拉的魔盒，也是她的绞刑房。
点开微信，看着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对话框，冷清言带着快要胀破胸腔的酸楚走进了储物间。
她对邹棠说：我等你回来。可是一周过去，邹棠始终没有回复。
她不知道邹棠是忙于学业没有看到，还是根本不想回复，不敢猜测邹棠不回复是不是在暗示这是不需要道别的分手。
邹棠的手机已经关机放回原位，她略过邹棠的手机、略过她送给邹棠的项链和钢笔、略过装有戒指的礼盒，只取下穿着白大褂的玩偶熊抱在了怀里。
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唯一能证明邹棠心里还有她的希望便是储物间里并没有她送给邹棠的手表。
席地而坐，冷清言靠在置物架边，拿出自己的手机翻看起了邹棠的照片和视频。
视线渐渐模糊，心上的痛楚愈发强烈，这里不仅是绞刑房，也是她唯一可以哭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