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特先生，圣水授礼已经开始了，您应该退出巡游队伍了。”伶舟怜对着耳机那边提醒道。
“那些喝下圣水的人怎么样了？”让特问。
“没怎么样，好像只是从狂热的状态变回了原样而已，更多的人选择把圣水拿回家。”伶舟怜说，“再这样下去马上就要到你了，还不退出来的话可是会被他们发现的哦——持续十二律的空间侦测状态对我来说也是很累的。”
“……我知道了。”
阻止这一场圣水授礼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光暗雷的那三位就算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问题就在于这场圣水授礼并不只在天街举行，神都，速浪以及北海道，整个樱雪都是他们的笼罩范围，让特不敢贸然行动。
他化作一团黑气，从人群中悄无声息地离开。
“告诉我那些喝下圣水的人的去向。”让特对着耳机那边下达指令，“我要查看他们的身体状况。”
“大多数朝着天街外围去了，有二十几个人。”
“明白。”
伶舟怜长舒一口气，从十二律的侦测状态中解放出来，他瞥了一眼熙熙攘攘的巡游人群，眼神多了几分玩味。以旁观者姿态看待这些凡夫俗子，确实有几分高高在上的骄傲感。但换个角度思考，普通人承受不了生活的苦，将希望寄托于神，就容易理解多了。
虽然过去贵为伶舟氏族的大少爷，如今也是伶舟氏族名声显赫的当家人，上学时也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天才一枚，伶舟怜却并未觉得自己与常人有什么不同。身份，地位，这些不过是组成社会关系的一部分，褪去头衔与名利，他就只是一个叫做伶舟怜的普通人而已，有着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坐在什么位置上，就展现出它该有的样子，这是伶舟怜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
“所以，也不能怪你们对于神明有渴望吧。”伶舟怜喃喃自语，“即使是我这样的大名人，也会有想要依赖神明大人的时候呢。”
感官过载的最终阶段是能够听到人内心的想法，可惜伶舟怜平时嫌弃天赋太吵，没怎么修炼过，按照他的天赋，如果正常修炼的话，这会儿应该可以听听人们的心声来打发无聊时光吧。
“看上去你很无聊，伶舟先生。”
清脆干净的少年声音在背后响起，伶舟怜对声音向来敏感，他头也不回地应答道：“竟然有空来这里，怎么感觉你比我更无聊呢？”
“有一些吧。”索魂说，“只是想来看看你口中所说的那些因我而变成这样的人们，正在做些什么。”
“这话听上去可真拗口。”
“有人正在找我。”索魂站到他身边，伶舟怜发现自己比他高出一个头，“我只能先躲到伶舟先生这里，以防他对我动手的时候我还能用伶舟先生当一下挡箭牌。”
伶舟怜轻笑一声：“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绝对是托辞，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算是恶神也没办法阻止空间的流动。索魂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他的原因。
“想拜托你一件事情。”索魂放缓了语气。
“哦？帝都墨族最骄傲不可一世的小天才也有求我的时候吗？”伶舟怜笑笑，“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呢。”
“帝盟不可信。”索魂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至少现在的帝盟，不可信。”
“意思是帝盟内部有间谍？”伶舟怜问。
索魂没说话，表示默认。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应该不是和我站在一边的吧？”
“告诉你也不代表和你们站在一边吧？我只是希望麻烦事情能够少一点。”索魂说，“光是那帮人就够我让头疼好久了。”
伶舟怜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你果然还是担心他们啊。”
“别误会，我只是讨厌打打杀杀，讨厌别人因为我无意义的牺牲，仅此而已。念在他们是昔日同学的份上，我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犟嘴，小朋友都喜欢这么做。伶舟怜想，看来这墨族的小少主还是个傲娇。
“有纷争的地方必然有杀戮，即便你不喜欢它也一样会发生。”伶舟怜看着缓缓向前的巡游人群，“你阻止不了所有惨案的发生。”
“我会阻止的。”索魂的语气很坚定，“尽我所能地阻止。”
“过分相信自己的力量是一种愚钝，有时候还是借助一下同伴的力量会比较好哦。”
伶舟怜指了指身后，索魂扭头看去，余林柚正站在他们后面。
“嘘。”为了防止他因激动而大喊大叫，伶舟怜率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里正在进行天街巡游，请别太激动，万一大叫吓跑了人群，神明可是会很生气的。”
夜幕已至，黑暗为巡游提供了绝妙的氛围，此刻是百鬼夜行之时。
“你想进入神禁之地找回丢失的记忆吧？”余林柚开门见山地说，“为什么要一个人行动？”
“为什么？”索魂冷笑一声，“你问过很多类似的问题，那我就再回答你一遍——因为这是我的事情，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那样只会给我添麻烦。”
“你觉得自己戴上那个面具就能变成另一个人了吗？还是说，你想用面具逃避什么？”
“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一个A+级人士就别为S+人士操心了，你的担心在我眼中就像个笑话。”索魂瞥了一眼他裸露的右小臂，“元素标记反追踪技术还不错吧，收好它。”
“你……”
余林柚紧握双拳，心中的怒火隐隐爆发。索魂扶了一下面具，没等他发作便转身朝着身后人潮汹涌的天街走去。
“别走！”
索魂跃向空中，跨过人群瞬移到了对面的商店上方，余林柚不甘示弱，蓄力一跳到了比他高半个身子的空中，伸出手就朝着索魂抓去。
“不赖嘛，看来在学院有勤加练习啊。”索魂回头瞥了一眼，身体再度消失，出现在了更远的前方。
“真是年轻气盛啊。”伶舟怜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你现在也不老吧。”
伶舟怜一愣，随后怔怔地回头，戴着红色般若面具的和服少年竟然再度出现在他身后，并很有兴致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我还是第一次从你身上见到这种表情呢，记得以前族会的时候，伶舟先生比我们年长几岁，总是不屑于和我们这帮小孩子待在一起。你的周围都是些大家族的女眷，看你和他们聊得风生水起，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自信与风度皆满满的花花公子。”索魂语气带笑，“没想到也会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啊。”
“分身么。”
“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猜吧，我只是回来提醒你们一件事情。”索魂叉着手，“所有受到玫瑰雨浸染的人，只有喝下圣水才能让他们恢复正常，但是喝下圣水的人，都会被制造圣水的人所掌控。”
“换言之，整个樱雪的性命，现在都掌握在光暗雷那一边。”
“……什么？！”
不喝圣水就会死，而喝下圣水，就等同于将性命交给了他们眼中的——神。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伶舟怜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因为这并非机密，给让特先生一点时间，他也能查出来。”索魂说，“身为帝都人，你应该并不陌生，生杀标记。”
生杀标记，帝都历史上曾闹得沸沸扬扬的钟小楼事件中它就曾出现过。当年危及一方的无名人士就是凭借此等手段造成了帝都夕宫的暴乱，他乔装成云游四方的面点师，自称钟小楼，在夕宫的繁华地带免费发放面点，与本次樱雪的大动荡不尽相似。同样是免费，同样是送入口中的东西，生杀标记悄无声息地种在了每一个品尝者身上。
然后，爆炸，夕宫街头血流成河。
“这能力发动的成本太低了，人们通常对这种便宜的能力没有防备。”索魂啧了啧嘴，“我记得当年没有找到钟小楼本人吧。”
“没有。”伶舟怜摇了摇头，“事件散播开以后，钟小楼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的影像记录，哪怕接触过他幸免于难的人都对他毫无印象，这个人就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历史，正重复上演着。
在所有记载中，唯一使用过生杀标记的人，除却双主之一的诅咒与毁灭之主，唯有钟小楼一人。诅咒与毁灭之主早已逝去多年，因此他的可能性直接排除，这样说来，隐藏在光暗雷背后的神秘委托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引发夕宫暴乱的钟小楼。
“当年的夕宫暴乱，世界政府那边还有档案么？”伶舟怜问。
“世界政府一向排外，他们不喜欢外人向他们借阅档案，更何况这次的事情他们没有插手的理由，想从他们那边借到档案完全是无稽之谈。”索魂说，“就算有，我认为也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不如着眼于当下。”
这下伶舟怜总算能明白索魂那份硬撑的傲娇了，事件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确不是那几个A级人士能够参与的了，就连S级都显得捉襟见肘。当年那场钟小楼事件被列为了世界政府绝密档案，只有组织内最高级别人员才能够调阅。在那场事件中，钟小楼几乎屠杀了所有沾上生杀标记的人，即便事后帝都当局和世界政府想要研究其中的奥妙，也因没有任何样本而不得不选择放弃。
关于生杀标记的能力成因，至今仍然成谜。唯一相关的信息，便是象征着生杀标记的红色四芒星图案。
“伶舟先生，其实不得不承认，你说的话是对的。”索魂话锋一转，语气中染上了几分悲凉，“如果不是我引发了有关神禁之地的动乱，说不定光暗雷不会这么快动手。”
“不，这是巧合。”伶舟怜扭头看向他，“即便你不来掀起这一场风波，他们也会想办法进去的。”
索魂不解其意，歪着头愣愣地看着他。
“神格符。”伶舟怜说，“雾之海事件后，神格符消失，现在出现在了神禁之地，这么说能明白了么？”
闻言，索魂如遭雷击，怔怔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看你这副样子，像是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像是着了魔，“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伶舟怜见他状态不对，下意识拿出哨子想要使用伶舟戏法，然而索魂抢先一步瞬移消失，哨子就这样尴尬地悬在了半空。
“真搞不懂。”伶舟怜收起哨子，转头看向余林柚消失的地方。
“希望那边别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