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逗蜂轩，院中景致如映岚光轻锁翠，雪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修竹衬乔松。一派贵胄气象。
虽已入夜，但有两侧通明石灯映照，景致依旧清泠动人。
王蓁被眼前景致吸引，忍不住驻足赏看。
安娘独自侍立在王蓁身后，同望着眼前静谧的夜景，和笑道：“那日路上姑娘与将军突然不见了踪影，奴婢将姑娘留的字笺给夏掌事看了，她只说姑娘同将军已先一步前往温泉宫来，奴婢当时就心声疑窦，等随着侍卫队来至温泉宫却仍不见姑娘和将军，奴婢当时只以为出了什么事，夏掌事只是瞒着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便偷偷跑去问了安先生。”
“将军果然料事如神，他说你必定回去问先生。”
王蓁说笑间回头看向身后的安娘，轻握她的手道：“是将军突然生出的主义，叫你跟着担心了。”
安娘摇头笑道：“将军对姑娘有这番用心，奴婢就是担心也是值得。只是安先生也同将军一般料事如神，他对奴婢只笑说你二人去逍遥游了，这可不是一点儿不错！”
听安娘提起安重悔，王蓁不觉轻蹙眉心，低徊不语。
安娘自然知晓她的心思，轻声安抚道：“这几日你与将军不在温泉宫，元仪郡主没少使性子拿侍婢们开发撒气，还多亏安先生镇得住她，要不然还不知要闹到如何地步。这些日，奴婢冷眼看来，先生他虽之前对姑娘有些改变，但心却终究是没变的。”
安娘这番话，让王蓁想起冬至节那日，李嗣源在郑家老店客房里的那番话。
安先生他……究竟针对嗣源什么？
王蓁正思索地出神，忽听身畔安娘轻呼：“啊，又下雪了！”
王蓁回神时，正巧有一片雪花飘落下来，如一瓣梨花落在她的手背上转眼即逝。
王蓁回身对安娘道：“你去让人将我前几日刚做的香品送过来。”
安娘为难道：“可是眼下只姑娘一人……”
“不碍事，我自己去披香殿便是。”
安娘见王蓁执意便只得回去取香品，只留下王蓁独自一人，站在苑中的苍松古柏之下。
而恰在此时，温泉宫的前院有一辆马车正急匆匆驶入大门，一个披着黑缎子大氅的男人，由车里跳下来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顾不得仪态，风尘仆仆疾步赶入殿内。
“李先生？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刚迈入门槛的李渔听见询问，赶紧抬头，见正是安重悔由旁边的耳室内缓步踱出。
“安先生，我有事要面见王姑娘！”李渔说话时青紫色的嘴皮儿有点打颤，显然是在雪地里冻久了，还没缓过来。
安重悔见他已不顾形容狼狈，心下便知必是已经事发。略微沉吟，低声道：“王姑娘眼下正陪将军在披香殿沐浴温汤，你此刻要见她恐有不妥。”
李渔听闻，赶着问道：“那姑娘何时能出来？”
安重悔没说话，抬起头看了眼已经开始飘雪的暮霭，又看向眼前的李渔。
李渔何等精明，见安重悔这副神态，心下便已了然，今晚必是见不到王蓁了。不觉面露忧色。
安重悔目光平和，望着李渔，缓缓道：“李先生有事？”
李渔只轻叹一声，却并未说话。
安重悔便道：“先生既然已经来了，左右是要等着见蓁丫头的，不如先去我那里，趁这雪夜，咱俩篝火风炉试新茶，也算是人生妙趣。”
李渔面上却并没一丝喜色，不过眼下也无他计，只得随了安重悔去。
他二人刚穿过门厅，正欲向安重悔住的院落走，却见迎面一个小婢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内放着封未拆开的书信，往逗蜂轩方向走。
安重悔见状，开口拦下那婢子问：“这晚了，将军和王姑娘皆在后面沐浴温汤，怎么还有政务送来？”
小婢子给二人行礼后回道：“这并不是邸报，是王妃给王姑娘的书信。”
安重悔闻言略点了下头，挥手让那小婢子去了，转身看向身后跟随的李渔。
见他面色比方才越显得难看，安重悔轻笑：“蓁丫头与王妃关系果然亲厚，都来了温泉宫，还互通书信呢！”
李渔紧皱眉头低问：“王姑娘和王妃以前便时常通信？”
安重悔略想了想，说道：“以前倒没发现，不过近些时日通信确是十分频繁。”
李渔听闻这话，阴着脸，默不作声地跟着安重悔继续向前走去。
二人一径进入安重悔独居的院落，行至内书房，安重悔命侍从准备了温汤茶水，并几样干鲜果品。
见李渔外袍下摆全被雪水浸湿了，安重悔便又让人拿了身新袍子来伺候李渔换了，恐他路上冻得久了身体受寒，叫人一并熬了驱寒的汤药，二人便在大铜炉旁的茶座上坐下。
安重悔屏退下人，关切问道：“我看你这情形，应是在雪地里行了好几日吧？”
李渔点头：“哎，我冬至次日就启程了，因大雪封山，直走至今日才到。”
“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先生如此焦心。”安重悔替李嗣源斟了一盏滚热的茶汤递与他。
李渔握着热茶盏重重一叹，摇头道：“世事无常，崎錡难矣！真是一言难尽……”
李渔因晓得安重悔同王蓁和李嗣源关系非常，便也没顾虑其他，便将冬至那日突发的事，原原本本详细说与了安重悔。
***
“这是什么香？以前没闻过。”
李嗣源靠在温泉边上的龙首石雕靠背上，闭着眼细嗅空气中流岚的香韵。
“你猜。”坐在对面白玉石阶上的王蓁俏笑说道。
李嗣源沉吟片刻，说道：“这里面有黄沉，麋麝，鸡骨，香韵久聚不散应是添了龙涎，余下的一味……”
仔细品过，李嗣源睁开眼看向王蓁：“是建兰？”
王蓁就着漂浮至眼前的曲觞壶饮了一口果酒，点头笑道：“果然是调香圣手，一样也不差！”
李嗣源蹙眉：“兰花嗅之清香典雅，可其味却辛辣，入香料并不会散发兰花本身的香韵，我以往也尝试过调制兰香，皆未成。你是如何激出这兰花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