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说话时还双手环胸，摆出一副看好戏状，笑吟吟将李嗣源望着。可是望着望着，却发现他的脸色当真越来越难看起来。
李嗣源的半边脸上原本做了一条旧疤痕，此时露在外面的自身的皮肉同那疤痕的颜色，已经明显生出极大的差异，连额角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蓁伸手扶住李嗣源的身子，开口的语调已经有些紧张：“你，你这到底是不是装的啊？你可别吓我，可不带演这么像的。”
李嗣源双眉紧蹙，握住王蓁肩膀的手背，一条条青筋清晰可见，分明是在强撑着精神控制手里的缰绳。
见王蓁也跟着紧张起来，李嗣源低声安抚道：“不碍事，早晨没上药，找个地换过药就好了。”
王蓁这才想起来，一上午光顾着易容和担心出城的事，竟将换药的事忘了个干净。
王蓁用所有的力气支撑着李嗣源的身子，帮着他将青骡驱到一片相对平整的林子里，将李嗣源从骡背上扶下来，靠坐在树下。
王蓁将骡子拴好，又从骡背的布袋里找出外敷的药粉和布条，小心地为李嗣源重新换好了药。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王蓁见李嗣源脸色比刚才好看一些，紧张的心情才总算放松下来。
起身向四下看了一圈，王蓁附身对正闭目休息的李嗣源道：“这附近有一条小河，我打些水来，咱们中午就在这里用了午饭再走吧。”
见李嗣源仍闭着眼，只轻轻地点了下头，王蓁便拎着水囊向小河边跑过去。
事实再次证明了技多不压身这条亘古名言，因为先前有偷偷跑去将军府后林子里烤肉的经验，所以王蓁眼下一个人就能麻溜地架起火堆，将霍四帮忙准备的干粮放在火上热好，水也恰好滚了，王蓁便回头去唤李嗣源吃东西。
见李嗣源脸色基本已经恢复正常，只事不知在想什么，手里正捻着一颗不知名的野草出神。
王蓁极少见李嗣源出神，只当他是因身子不适所以精力不集中，便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好言安抚道：“没关系啦，你看你长的这么结实，就算受一点点小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咱们回了将军府，马上就给你寻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保证用不了几日你就又能活蹦乱跳啦！”
李嗣源的眸光从手里的野草移到王蓁脸上，望着她笑的有点没心没肺的漂亮脸蛋，挑眉问：“你很想会将军府？”
王蓁望向远方山林的眸光很清澈，想也没想就点了下头：“嗯，是挺想回去的，离开了这么久很想牧沐和安先生，也有点想春池和秋沁，还有陈大娘和三郎。”
野草在李嗣源的指尖滴溜溜打转，李嗣源的眸子却静静地停在王蓁的脸上，片刻，低沉了声线道：“咱们此行不回长安。”
王蓁有些吃惊地回头将他望着：“不回长安？为什么？咱们不回将军府还能去哪儿啊？”
李嗣源见她神经突然变得这么紧张，并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笑着反问：“你是因为想回将军府，才答应跟着我走的？”
“我……”
王蓁望着李嗣源此刻含着浅笑的模样，心里纠结该如何回他这一问。
她很想说实话，因为想跟他在一起，所以答应跟他走。可是如果说了实话，还能不能保证像现在这样好好相处呢？
王蓁没纠结太久，很快很坚定地点了下头，并笑眯眯道：“我是很想念将军府，有吃有喝，还有人同我杀棋，晚上还能跟安先生在竹林子里泡脚，多惬意啊！”
听王蓁说是因为喜欢将军府，李嗣源心里莫名觉得有点空落，不过见她已不似昨日那般不爱与他亲近，心里那一点莫名的空落便也转瞬即逝。
李嗣源是个但凡行事，皆讲究个极致的性子，却极少于个人情感上耗费精神，便没仔细琢磨心里那个转瞬即逝的空落所谓究竟。
听王蓁这样说，便顺口斥道：“你口口声声说要留下来报恩，弄半天是想留下享福，你欠我的情，到底打算还到时候啊？”
王蓁吐了吐舌，眼神瞄了瞄李嗣源受伤的手臂，心虚道：“恐怕一时是还不完了。”
“当初说的好听，口口声声说什么用性命守护本将军的玉珏，眼下倒好，本将军差点拿性命守护你！”李嗣源轻斥一句，丢掉手里的野草，起身向火堆走过去。
王蓁也跟着起身，屁颠屁颠跟过去，扶着李嗣源在火堆边坐下，掰了块烤的外焦里嫩的酥饼递给他。
“我承认那晚上你要不是为了护着我，那些黑衣刺客断伤不着你，可是如今我也在很尽心地服侍你啊，要不……我还帮你守玉珏怎么样？”王蓁撕了块烙饼，笑吟吟将他望着。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过这次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想不干就不干了，要守就得守一辈子！”李嗣源认真看向王蓁。
守一辈子……
王蓁被李嗣源好看的眸子晃的有点眼晕，一时又忘了回神。
李嗣源咬了口饼，回头看她，发现王蓁眼睛又直勾勾盯着自己出神，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想什么呢？耳朵都红了。”
“啊！哪有……”王蓁紧张地赶紧低下头，慌乱间连手里捏着的烙饼的都掉在了地上。
李嗣源原本只是说笑的一句，却没想到王蓁的反应竟这般凌乱，不禁笑道：“怎吓得这样？不愿意就算了，又不是要逼你签押卖身契。”
王蓁低下头，脸皮儿有些发窘，小声嘟囔了句：“我没说不愿意。”
吃完了饭，王蓁将东西收拾好重新放回骡背的布袋里，准备去扶李嗣源的时候，刚一回身，就险些撞进他怀里。
王蓁好容易稳住步子，却见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玉垂在眼前。缓缓伸出手，将血珀玉珏收入掌心，玉珏通身温热，触手便知是刚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心里渗进一丝丝浅浅的甜蜜，尽管当初是自己许的一个重诺，可如今他又重将玉珏交由自己保管，仿佛曾经中断了的某种东西又续上，她与他再不是无关的俩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