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你以为我多稀罕那狗皇帝？要不是为了给义父报仇……”
王蓁说着说着，美丽的眸子突然瞠地大大地，直起身子瞪着李嗣源：“你又诓我的话！”
李嗣源薄唇勾出促狭浅笑：“是你自己说的。”
手里捏着咬了一口的豆沙点心，王蓁直勾勾瞪着对面的李嗣源……
半晌……王蓁颓然跌坐回茶席上，俏脸拘着浓浓的沮丧，低垂着头闷声道：“算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瞒着你也没多大用，你又不跟朱友贞一伙的。”
李嗣源往日见惯了王蓁活蹦乱跳的德行，头一回见她这么消沉，莫名觉得心里生出些异样情愫，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字条，问：“既然你是入宫来报仇的，可想好了报仇的法子？”
听他问起这个，王蓁耷拉着肩膀，摇了摇头：“说实话，入宫都几个月了，我一点头绪都还没摸着。”
王蓁说至此，端着茶盅喝了口茶，见对面的李嗣源不说话，便道：“你肯定觉得我很没用，对吧？”
李嗣源轻轻点了下头：“嗯，的确挺没用。”
王蓁心里本就够难过了，听见这话，眸子里登时就包了满满两汪委屈：“李嗣源你会不会唠嗑啊，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李嗣源忍着胸中笑意，轻挑长眉：“说实话也有错？”
王蓁赏他一记白眼，将手里的半块点心全塞进嘴里，端起他倒的那盏茶顺下去，很豪迈地用手背将嘴角一抹：“算了，跟你这种没同情心的人有什么嗑好唠的，我自己的事我自会搞定！”说完起身就要走。
李嗣源却问突然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除掉刘鄩，对朱友贞有什么好处？”
刚起身的脚步一顿，王蓁回头看向李嗣源：“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嗣源拿过来提梁壶斟了半盏茶，缓缓道：“布一个局，通常最终获利最大的那个人，往往是背后的真正的主谋，而刘将军被害这整件事从始至终，你觉得朱友贞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王蓁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嗣源，脑子里却飞速闪过某个画面的片段，画面中的朱友贞，无奈地拍着桌面道：“若是刘老将军尚在……”
王蓁清楚记得，当时她看见朱友贞的眼睛里盛满浓浓的哀痛……
猛地打了个激灵，王蓁恍然颖悟到了什么，回转身扑跪在茶几前，前倾着身子紧张问：“你的意思是……害死义父的那个背后主谋，不是朱友贞？”
李嗣源深邃的眸光波澜不惊地望进王蓁澄若晨露的眸子里，那里面此刻全是紧张和不敢置信。
“刘鄩之死同朱友贞无关，其真正的幕后指使之人是……赵岩。”李嗣源缓缓道。
王蓁瞳孔蓦地一缩，眯着眼凝着李嗣源：“赵岩？朱友贞身边的大掌事公公？”
李嗣源轻轻点了下头。
“可是赵岩是个公公，他为什么要害死义父？”王蓁跟着问出心头疑惑。
李嗣源给两人又斟了茶，淡淡道：“太监此一类人，其身份十分特殊，他们身残又无后，且常年在宫中生活，心态极容易扭曲，所以历代大内皇庭皆有太监干政之事，这并不稀罕。”
王蓁秀眉紧蹙，听得十分认真。
李嗣源呷了口茶，继而道：“据我所知，刘将军出征应天的前一年，他已数次递奏折参赵岩干政，因他是几朝老臣，在朝堂上一时呼声极高，早已成为赵岩眼中的芒刺，只不过老将军手握重兵，又深得人心，他一时寻不着下手的机会。”
李嗣源说至此，将身子缓缓靠进背后的迎枕内，望着王蓁问：“你同朱友贞相处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
王蓁托腮想了一想，皱眉道：“除了有点好色之外，旁的没瞧出什么不对劲啊。”
听见这话，李嗣源俊脸一冷：“王蓁你现在脑子里除了春*宫，还能不能琢磨点正经的？”
王蓁眨巴着懵懂无知的大眼：“……春*宫是哪所宫苑啊？谁住的？”
李嗣源寒着脸翻她一眼就准备起身，手臂却被王蓁一把按住：“你等等，我想起来了，朱友贞喜欢用苴膏，而且瘾特别重！”
李嗣源看她一眼：“你见过他用这东西？”
王蓁很诚实地点了下头。
“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叫苴膏？”李嗣源问这句话的时候，精明的黑眸紧紧凝视着王蓁的眼睛。
“……听说的。”
王蓁觉得此时李嗣源的这个目光，让她心理压力骤然增大，下意识不愿再将丁十六娘牵扯进来，且这阵子十六娘实在没少替叶尧背黑锅。
“又是太常司那个叫丁十六娘的舞姬告诉你的？”李嗣源挑眉问了句。
王蓁张了张嘴，又将唇死死咬住，做了错事似得垂下眉鬓，避着他的眸光问：“我要说是，你肯定觉得我又在说谎。”
李嗣源倒了杯茶，表情不置可否。
王蓁抬眼瞄他，见他这幅模样，显然是晓得自己在他跟前经常扯谎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角，小声道：“这回我说的是实话……真，没骗你。”
李嗣源凉凉地斜她一眼，端起茶浅饮了一口，沉声问：“你没碰过苴膏吧？”
王蓁先点了下头，眼见李嗣源黑眸中迅速蓄起疾风骤雨，又赶紧使劲摇了一串头。
李嗣源长眉紧蹙：“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见他似真急了，王蓁赶紧解释：“我碰过苴膏，不过是拿给朱友贞用的，所以有前面那个点头，后来反应过来你问的应是我有没有用过，所以就又有后面那个摇头了。”
王蓁解释的很卖力，眼见李嗣源眼里渐渐拨云见日，心里总算暗自长出一口气。
先前对着临直公主和南子皇后，王蓁都没这般紧张过，此时却想不通为什么一看见李嗣源变脸，她就下意识神经紧绷。
脑子里突然浮现他那日将她死死抵在墙壁上的一幕，王蓁忽觉两颊渐渐有些热。
李嗣源看出王蓁又犯了时时走神的老毛病，却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是因为提起朱友贞么？居然想的脸都红了……
李嗣源眸光一凌，将茶盏啪地一声放在桌面上。
正神游的王蓁惊地身子一抖，赶紧抬起头看向李嗣源，赫然发现他眼里不知何时又晴转多云了，心下暗诽：这爷可好难伺候，人家是变脸比翻书还快，这位爷是不光比翻书快，最要命的还翻来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