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的寝殿里幽风阵阵，王蓁口中默默念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回头再看自己方才落在纸上的那句诗……
没了？
王蓁惊地蓦地站了起来，正要喊人，听身边有人低笑：“怎么吓成这幅模样，不是每天晚上都见的么？”
王蓁回头瞪了眼耶律德光：“没听过人吓人真能吓死人的么？”
耶律德光仔细打量王蓁漂亮的小脸，笑道：“真这么害怕？脸都白了。”
王蓁此时正不想理人，伸手就要去夺他手里的素笺，却被耶律德光手快一步移开。
看着上头墨迹未干的两行诗，耶律德光先夸了句“好俊俏的成公小隶”跟着又仔细读那两句诗。
等看完了诗，耶律德光眉眼含笑看向王蓁：“腻粉半贴金靥子，蕙心无处与人同……怎么？一日没见就我，就想成这幅模样了？”
王蓁没理他的玩笑，手里的羊毫小楷又蘸了墨，抬手随意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耶律德光在王蓁身边坐下，打量她的模样，挑了挑俊眉：“还生气呢？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气了？别恼了，昨晚上都是本公子不好，行了吧，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耶律德光说话时，轻轻摊开手掌，一个雕工精巧的摩睺罗安静地躺在掌心里。
王蓁看见摩睺罗，明媚的大眼睛亮了亮，兴奋地一把夺过来，小心捧在手里仔细端详。
摩睺罗雕刻的是一对裸着身子的小童，在同一木桶中洗澡，一童在戏水，另一童给他搓背。雕工精巧惟妙惟肖，连两个小童脸上针尖儿大的小酒窝都能瞧得清楚。
王蓁喜欢的不得了，捧在手里看了半天，见其色泽光洁雪白，却质地轻巧并不压手，便问：“这个是用什么东西雕的，既不像玉也不像木头。”
“这是我特地差人从西域带回来的，中原没有，雕刻用的是一枚雌骆驼的头骨。”耶律德光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凝着王蓁鸦翅般的长睫，看见她眼里有激动的华彩闪动，唇角不自觉就勾起温柔的浅痕。
王蓁突然转过脸问：“怎么突然想起送我摩睺罗？”
耶律德光眸光温柔：“过些日子就是七夕节了，提前送你个小礼物。”
王蓁十分喜爱便也没客气，顺手就将摩睺罗摆在石砚旁边，越看越喜欢。
耶律德光难得见她拿笔，又见桌面上摊着几本书，便伸手拿一本随意翻看：“怎么突然想起看书了？以前没见你有这个好习惯啊。”
王蓁翻了翻白眼：“好习惯不都是后天养成的，没见你的剑法是天生娘胎里带出来的。”
耶律德光笑了：“我娘倒没这个本事，就连我爹也不会使剑，不过我会剑法，没准以后能遗传给我儿子，要不你试试看？”
王蓁没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笑嗔：“传不传你儿子又不干我的事，那是你跟你媳妇的事。”说话时，王蓁突然想起先前她琢磨不透的那个问题，便道：“不过我倒另有件事想问一问你。”
耶律德光轻挑剑眉：“问生儿子的事？”
王蓁拿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胸膛，低嗔：“什么生儿子，我问的是个正经事，你知不知道鸽子除了拿来烤着吃，还有什么旁的用处？”
耶律德光托着腮认真想了想：“清蒸乳鸽也挺好吃，不过我最喜欢的是糖醋乳鸽，还能干炸……”
耶律德光越说发现王蓁的脸越黑，终于还是将已经溜到嘴边的干炸乳鸽咽了回去，问：“你到底要问什么啊？”
“我问的是活的，活的，再提吃，我把你下锅干炸了！”
接连问过沫沫和叶尧这俩人，王蓁突然觉得物以类聚是个妙词。想起昨天在丁十六娘房里，顷刻间下肚的那两只卤鹌鹑，她深觉眼下身边的沫沫和叶尧两个，一听说鸽子则顺理成章想到吃的上头，实属正常，不过叶尧的见识还是比身为小宫女的沫沫广了些，至少多还说几样出来。
耶律德光撑着下巴，皱眉想了想：“若说活鸽子有什么用，就我知道的，除了你们中原的营中书信来往之外，恐怕就剩养着当宠玩儿了。”
王蓁没留意他先前不经意脱口的“你们中原”几个字，而是全部精气神全集中到了后面的“书信来往”上头。
突然抬手狠狠拍了下大腿，王蓁指着耶律德光兴奋道：“没错，就是送信！飞鸽传书，我怎么忘了这个词儿！”
耶律德光皱了下眉：“你们闺阁中的女孩子，该记得不都是鸿雁传书么？”
王蓁将手一摆：“嘘，别打岔！”说话时提笔就在素宣上开始描画。
坐在旁边的耶律德光不晓得她到底要干什么，探头过去看时，指着那个刚画出来的鸡不像鸡鹅不像鹅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鸽子啊，你没看出来么？”王蓁惊讶地看他一眼。
耶律德光嘴角抽了几抽，老实道：“真，真没看出来。”
顶着耶律德光惊疑的眼神，王蓁从容镇定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边连连点头边喃喃自语：“嗯，这就有了个大致的眉目，剩下的就是要弄清楚这头的是个谁？”
耶律德光瞪着面前满纸鬼画符，皱眉问：“你这画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
王蓁仔细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小心折起来夹进书里，呷了口茶，笑吟吟道：“这个画上画的东西你看不懂也没甚要紧，我还有个事想问问你。”
耶律德光皱眉看着她，觉得王蓁今晚上神叨叨的，很有点不寻常。
王蓁唇角仍噙着笑道：“打个比方：倘若你府上有个人偷了东西，而你一时又捉不住这个贼，你又很想捉住这个贼，你会如何做？”
耶律德光顺口道：“让陈伯或者阿果守着呗。”
王蓁没好气翻了他一眼：“不算他俩，就你一人抓贼，你想让这个贼早点现形，有没啥好法子？”
耶律德光略沉吟片刻，看向王蓁：“看没看过《三十六计》”
王蓁赶紧十分殷勤地点了一串头。
耶律德光见她居然点头，立刻就不淡定了，埋怨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看那种书呢？”
王蓁蹙眉反问：“那书怎么了？我一妇道人家为何就不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