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蓁见李嗣源这就要走，正欲开口，听见身后的秋沁冷哂：“你刚才乱喊少将军表哥，少将军没当众给你一顿鞭子，就算你捡个天大的便宜！你眼下还敢喊他？还想跟少将军同乘一骑不成？”
回头看向马背上秋沁，见他正一副“你做梦”的眼神居高临下睨着自己，王蓁默默地磨了磨后槽牙，隐忍着向马上的秋沁伸出一只手。
见她将手伸向自己，秋沁表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自己不会爬上来啊？”
王蓁脸一红：“我……不会骑马。”
秋沁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将她拎上了马背。
就在秋沁握住王蓁手的一瞬，心里却不由暗暗一惊。
他只觉掌中握住的那只手，骨骼纤细，皮肤细滑柔软的似无骨一般，而且比一般女子的手还小些，更与男人的手截然不同。
秋沁忍不住回头打量坐在身后的王蓁，见她一双手紧紧揪着自己衣裳的后腰，眉眼着低垂，长长的睫毛像寒鸦羽翼扑闪着，在白皙娇小的脸上投下深深的两朵扇形的影，小巧的鼻翼因为紧张而微微地一张一合，鼻尖上还带着薄薄的细汗。
秋沁禁不住暗揣，这小子长得可真好看，只可惜是个男的，要是托生成女孩儿，肯定不输于少将军府中的夏姑娘。
李嗣源本并不是出来巡城的，只因李克用临时有事，差人请他过帅府商议。议完了事，李嗣源从帅府出来时，正巧远远地听见城门上有兵卒高声叫嚷，便拨马顺路过去看了看，却怎么也没想到，遇上的人竟是王蓁。
被带入李府中，按照李嗣源的吩咐，春池为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房间。
王蓁的这个房间不算小，最里面拉着个白纱布帘子，王蓁拉开一看，见里头竟已预备了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洗澡水。
看见这个，王蓁激动地直念佛，随军这些时日，洗澡这一事就只能夜里在梦里做一做，现实中想洗个澡，就白日做梦罢。
将帘子拉严实，王蓁利落地将自己剥个精光，跳进木桶里将头顶都没了进去。
舒舒服服地洗完了澡，将白布一圈圈又仔仔细细缠在胸前，王蓁掀开白布帘子，一眼就看见床头放着一叠干净衣裳。
心里一咯噔，王蓁紧张地看向门扉，见门插好端端插着，才稍稍安心，许是她进来前就预备好的，只是她方才急着洗澡，一时没留意吧。
拎起衣裳打量，是身男子的浅青色府绸长衫，领口袖边没有任何纹饰，一看便知是府中下人穿的衣裳，不过衣裳料子还算不错。
王蓁将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挽在头顶，用木簪子固定好，将长衫套在身上，虽仍有些大，但相比她之前的那身已经舒服太多了。
在侧襟绾了个简单的结，王蓁又拿起同色的腰带系在腰上。她本就瘦，眼下换上这件袍子，虽是男装，系上腰带后，那盈盈一抹的纤细柳腰却也十分明显。
门边立着一块细长条的铜镜，王蓁走过去照了照，打量着铜镜中自己一身的男子装扮，轻叹一声，扯了扯宽宽的袖口：“眼下这居无定所的境况，啥时才是个头啊，也不知何时才能穿回曾经的女儿装……”
想起那时候换上男儿装偷偷溜出将军府的兴奋劲儿，王蓁此时竟有些怀念以前穿的女儿裙装，顺带有点想陌陌。
正想着，偶然侧目，王蓁看见妆台上放着刚才洗澡时临时取下来的那些东西。
走到桌边，王蓁拿起陌陌早就给她挂在脖子里的那串“保命钱”。
打的细致的珞子上，缀着个精致的秀囊，一看就是陌陌手上的秀活。里面装着几块银子，还有王蓁以前在将军府里戴过的几支珠花。另外还有一个，便是李嗣源那块通透红润的玉。
王蓁想了想，将那秀囊从珞子上取下来，只将那块玉穿进珞子里，重新戴回脖子上，像先前一样放回到里衣内贴身带着。顺手拿起刘鄩临终前交给自己的，要她转交给李嗣源的那个锦盒，出了房门。
院子里点着一串石灯，府上的一个家仆就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见王蓁出来，立刻上前道：“少将军在书房，吩咐说你出来后直接去书房找他。”
王蓁点点头，又问清了书房的路，便出了院子，沿着回廊一路走了过去。
眼下虽仍是深夜，但廊下坠着一拍彩绘的绢纱宫灯，随夜风静静转动着，里面的画面，或山水，或花鸟，或美人，连同穗带一同在风中摇曳，花鸟美人犹如活物，别有一番情趣。
王蓁一路走一路看过来，只觉那宫灯样式精致，绘画细腻，当是全出自精工细作的匠人之手，竟比将军府里年节时候挂的宫灯还好看。
出了长廊是一段蜿蜒水桥，桥上有镂空的石灯照明，那石灯也是经过细致雕刻的，或是灵猴，活是鸟雀，还有王蓁叫不出名的神兽，有的亮着眼睛，有的从嘴里吐出光，各有表情，栩栩如生。
快走下水桥时，王蓁突然看见一只立起前脚的石雕兔子，双眼中泛出红烛的光晕，模样憨态可怜，因她自己属兔，便忍不住停下，伸手去抚摸那兔子竖起的一对长耳。
洗完澡换了衣衫的李嗣源，此时正巧从寝院走过来，行至书房外的廊下时，正欲推门，眼角不经意阙见不远的桥上，立着个玲珑纤细的人影，便停下脚步，借着石兔透出来的光，他才瞧清那人是王蓁。
王蓁此时正附身认真打量石兔，脸上被水波反射的光晕蒙了一层薄薄的浅金色，映衬得她原本白皙的肤色细腻而温柔。粉黛未施却眉目如画，两片点唇色如早樱，尤其那双眸，干干净净地透着澄如晨露的华光。
那样干净的眸子，让李嗣源突然就想起那日自己用剑锋指着她时，她的眸子也是这样干净。
王蓁看石头小兔看的有些忘情，直到手中的锦匣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才猛然想起，李嗣源尚在书房内等着自己。
附身拾起地上的锦盒，王蓁直起身时，正对上廊下李嗣源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