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鄩将目光转向书案，案上三指粗的白烛已经燃至尾端，烛泪流下烛台，淌了一桌子。烛光晕染下，笼着王蓁趴在桌上熟睡的俏脸。
见此状，刘鄩无奈摇了摇头，轻轻走过去，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王蓁肩膀上。
见她手边摊开一本书，居然是自己素日常看的《鬼谷子》旁边的毛笔随意搁在白宣上，洇开浓浓的一圈墨迹。
刘鄩伸手轻轻将她按在臂下的纸抽出来，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数行字“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弛或张……”
“呵，这丫头，在家时偏不爱习字，如今随军出征，竟抄撰起圣人书来了！”刘鄩含笑轻语，将纸张重放回桌子上，正打算吹灭蜡烛，身侧的一片护甲突然磕在桌角上，青铜甲胄发出“铛”的一声脆音。
刘鄩低头看向王蓁，见她手臂动了动，皱了几下眉，身子翻转了个角度，似要继续睡，却向一边缓缓滑了下去。
眼见王蓁就要倒在地上，却仍睡的沉，刘鄩赶紧伸手将她的身子扶住，王蓁的身子被猛地闪了一下，才悠悠然转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眼，借着烛光王蓁才渐渐看清，立在自己眼跟前的，是义父刘鄩，立刻踉跄着站起身：“义父你，什时候回来的？”
或是因为才睡醒，又一时起的猛了，身子晃了几晃，王蓁伸手撑住桌面，抬眼见帐外篝火依稀，道：“天色尚早，义父赶紧歇一歇吧。”说话时王蓁顺带看向大床，面色一窘，讪讪地看了眼刘鄩：“我这就把陌陌叫起来！”
“不必了，我不困。”刘鄩拦下王蓁，见她脸侧压出一片淤红，便道：“既困了，为何不上床去睡。行军在外不比在府中，要学会时刻养精蓄锐。”
王蓁点了下头，走到小炉前，将热着的水吊子拎下来，给刘鄩冲了盏热茶，双手奉过去：“或是才出门不习惯吧，先前我也是睡不着才闲来翻书，直至后半夜才渐生出睡意，没成想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听她提及书，刘鄩的自然目光落在扣着的书上，问：“能看得进去么？”
王蓁吐了吐舌，笑道：“其实我昨晚上翻看这本书时，见上头有个‘鬼’字，还以为是我往日在邠州看过的那些神仙鬼怪一类的话本子，结果翻开一看才知道，竟也是本圣人书，不过这圣人的名取的好生奇怪。”
刘鄩笑道：“往日在府中时，让你抄《千字文》都不愿意，如今出征竟然抄起《鬼谷子》来了。”
王蓁挠着头道：“那千字文最是无趣，通篇都是什么‘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光读我就犯困，还不如这圣人书，多少能讲出些道道来！”
刘鄩听她这么说，饶有兴致道：“这么说，你看出些见地了？那就将你读的意思说来听听。”
王蓁幼时在家只习过些简单的字，勉强能看懂坊间集市上贱卖的话本子，后来念的几篇诗词，皆是入将军府后，刘鄩闲来无事教的。
因刘鄩素日言语宽和慈祥，从不强迫她读书习字，亦没有长辈的严厉阚泽，王蓁在他面前便也格外轻松活泼，有话直言从不拘谨。
此时听刘鄩问，王蓁将那《鬼谷子》翻过来，读着上面的两段文字道：“我虽说不出那些斯文相公嘴里文绉绉的词句，但从字面上看，这两句的意思便是讲从古至今，圣人的言辞从来一致，虽然世间万物皆有变化，可圣人只遵循一致的行事方式，便可成为世人之先导！”
王蓁说的虽直白，但其中意思确实悟了几分，刘鄩不禁轻轻点头：“这几句解的很好！这其中所言：自古至今，其道一也。说的正是世间的变化，终有其不变的规律，而圣人便是看到了这样的规律，自始至终按其行事，最终成就圣业！”
被夸了几句，王蓁一双美眸登时弯若新月，喜道：“这么说，我果然将这圣人书看懂了？”
刘鄩点头，伸手取过她手上的《鬼谷子》道：“旁人都是从《千字文》《弟子规》这类书开启鸿蒙，而你的天资或许要另辟蹊径，义父今日就将这本书赠与你，其中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便是！”
王蓁喜地双手接过书，仰着绝美俏颜笑道：“我将这些书读懂了，是不是也能做像义父这么厉害的将军？”
刘鄩闻言不禁仰声大笑，抚着王蓁的发顶道：“蓁儿莫非也要学花木兰，做个巾帼英雄不成？”
王蓁闻言，立刻瞠着大眼问：“这么说，史上当真有女将军？”
刘鄩正欲开口，突听外面响起一阵高亢的号角，俩人同时看向帐外，见不知不觉间，已然天色大亮了。
刘鄩将杯中最后的茶喝尽，起身道：“就要拔营起寨了，你也赶紧准备准备吧！”
王蓁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床上“啊！”地一声尖叫，刘鄩和王蓁同时看过去，只见陌陌慌慌张张地坐起身，头发散乱，怀里死死抱着王蓁随身带的包裹，口中连声念道：“夫人随军走了，将陌陌一个人留在府里了……”
原来是陌陌梦魇，王蓁和刘鄩不禁同笑。
陌陌听见他二人的笑声，愣怔怔地转脸去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但一个人霸占了将军的大床，居然还在俩人面前睡的昏天黑地。
将怀里的包裹往床上一甩，陌陌跳下地就要过去请罪，却听见“啪”地一声，从包袱里甩出来一块坚硬的东西，掉在地上，又向前滚了一段，恰恰停在刘鄩的脚边。
刘鄩低头看了眼脚边的东西，缓缓附身将那东西捡起来，放在掌中仔细端详。
王蓁和陌陌此刻也看见了那个东西，惊地霎时都没了言语，怔怔望着刘鄩和他手中的玉石。
刘鄩仔细打量玉石片刻，将目光转向王蓁，问：“这是何物？”
“呃……这个……”王蓁咬着下唇，心想若实话实说必惹刘鄩多想，可眼见刘鄩似定要问出个所以然，王蓁心里反复琢磨，最终眸光惴惴道：“这东西是我同陌陌出府玩时，在西市的一家卖古玩的摊子上看见的，当日我瞧这东西格外好看，就……”
王蓁话刚说了一半，刘鄩突然抬起眼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