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京喜事花嫁忙（四）
最尊敬的父亲，最懂她的师父，瞒着所有的弯弯绕绕，亲自为她选的夫婿啊！一个心有所属的夫婿，一个从成婚之日起就无法一心一意的夫婿！而她却在敬爱之人的隐瞒下，彻彻底底地做了一个夺人所爱、坏人姻缘的刽子手。
枉费她还崇尚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想来真是讽刺！
那是她心慕的男子，是她心心念念想与之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男子，而她却要成为逼迫他、破坏他姻缘的人，他又会怎么样地恨她呢？
司徒念君越想越举得悲哀，整颗心很沉很沉，似要沉入那万丈的深渊。
桃花谷主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身鲜红嫁衣的女子，那淡然若定的神色中隐隐可见一丝黯然与苍凉，他突然心生不忍。
那样的传言，即使云淡风轻如她，也终是无法等闲视之的吧。他知道，以她的冰雪聪明，有些事终究还是瞒不住她的。
只是慧极必伤，真相往往最残酷，也最是伤人。但愿她此生，都不会有知道真相的一天。
沉默片刻后，桃花谷主轻轻叹了口气，道，
“君儿，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外面皆传靖王与萧二小姐两情相悦，但事实如何也未可知。君儿何必这么早下定论？”
司徒念君闻言，略微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复又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师父，其实君儿心中是恋慕靖王的，君儿也知道传言不可信，但是只要它有一份真的可能，君儿都不愿去破坏他的姻缘。君儿不愿去赌这一分的可能。”
“君儿……”桃花谷主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怎会不懂？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比谁都执着，也比谁都想得通透。
然有时候想得越通透，反而，越深受其苦。
“师父，真的没有办法，非嫁不可吗？”司徒念君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问出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又似带着一丝希冀。
桃花谷主望着眼前女子凄楚的神色，那一声非嫁不可吗？问得他心中一颤，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个面若桃花的女子含着泪问他：“非嫁不可吗？荀哥哥真要婉儿嫁给他吗？”
桃花谷主不由地有些恍惚，久远的记忆突然间在心中翻腾，让他猝不及防，心痛难当。
见师父久久不语，司徒念君无奈一笑，“罢了，是君儿强求了……父亲与师父对君儿有养育之恩，这生养之恩、教导之恩，君儿此生，无以为报，你们既然要君儿嫁，那就嫁吧。”
记忆中那张绝美凄楚的笑脸在桃花谷主的脑海中闪过，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也曾这样看着他，对他说“罢了，罢了，是婉儿强求了……是婉儿强求了……”
婉儿……桃花谷主心中又是一阵钝痛，放在两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师父？”司徒念君似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微微抬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男子恍惚悲痛的神色和微微颤抖的双手。
桃花谷主回过神来，很快收敛神色，恢复了平静，他抬手轻轻将司徒念君头上的凤冠正了正，轻轻叹了口气道，
“君儿，很些事……师父不便对你说。但师父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也是个心性坚韧乐观的姑娘。无论如何，师父……终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君儿明白。”司徒念君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她隐约知道师父的心中藏着一个很深的秘密，他既不愿说，她便也不问。
桃花谷主看着眼前乖顺的女子，沉默片刻，又忍不住开口说道，
“既然嫁给靖王已是不可避免，师父希望你能坦然接受。有些事要用心去看，有些人更是要用心去感知。你今日入了靖王府，接下来的一路必是艰难凶险的，切记务必万事小心。其实靖王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母早逝，皇上冷待，既然嫁他，就请你务必好好待他，这也是师父的私心，那萧家二小姐……并非他的良配。”
桃花谷主的一席话让念君心中的疑惑越发地深，“师父认识靖王？”
“他的生母是为师的……是为师的一位故人。”桃花谷主声音暗哑，神色中似带着些许的恍惚。
念君虽心中疑惑难解，却也没有再问下去。
沉默了良久，念君突然开口问道，“师父，若是他的心已经给了别人，君儿，君儿还能爱他吗？”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偷偷爱他。”
“傻孩子”，桃花谷主叹道，“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而最苦莫过于求不得。你能忍受爱而不得之苦吗？”
“爱而不得？”
“是啊，爱而不得。若能忍受这爱而不得之苦，那就勇敢敞开心扉去爱吧，不论他是否心有所属，不论他是否会有所回应。因为只有爱过，方知情深；只有爱过，方能无憾。人生苦短，能够入心的人何其少，遇上了便是此生幸事。若遇上了，因为心中顾忌而不能真心去爱，那往后该是要后悔的吧。”
桃花谷主心有所感地答道。人生自是有情痴，只有爱过，方能无憾。就像他和婉儿，这一生因为心之所爱才有了心之牵挂，此生虽漫长却不再寂寥，因为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值得他细细回味，这些回忆里虽有痛但更多的，是甜。
“君儿明白了，师父放心，君儿会对他好的。”师父的话让她豁然开朗，她不怕爱而不得，只怕会成为他的阻碍，变成他厌恨的人。但如今想来，多一个爱他的人对他总归是好的吧。
桃花谷主闻言，对着念君慈爱一笑，“傻丫头，对他好之前，切记，先对自己好。任何时候都不要委屈了自己，委曲求全得来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