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舟与她在一起时，更是不可能给她穿衣服，她自己穿衣服时他不捣乱就很不错了。
这样想想，真正按照大鑋的规矩与她相处的，还真就只有燕明珏这一个，偏偏他又是最不了解大鑋规矩之人。
婉华心中，忽然就塌陷了柔软一角，有几分感动。
“你不需要这样的。”婉华轻声对燕明珏道:“做你自己就好。”
“眼下便已经是我自己了。”燕明珏轻轻地将婉华扯入怀中，含笑在她耳边道:“为殿下做这些事情，我开心的。”
门外，发现婉华似乎起晚了的大皇子妃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一幕，轻咳了一声，示意两人她来了，在一边看着呢，都给她注意点。
“皇嫂今日起得好早。”燕明珏装作不懂对方的暗示，手仍牢牢地固定在婉华腰间，不理。
满脸洋溢的笑容，恍若春光般灿烂，俨然已经无形地昭告了昨日所发生的一切。
“看来是我来的不巧。”
大皇子妃看出来了燕明珏的不欢迎，心里也有几分懊恼自己打扰了别人夫妻之间的温存，低声说了句抱歉，准备离开。
“周姐姐别走。”婉华急了，大皇子妃这个时候来找她必定是有事，这事情还没说呢，怎么能就让她这样离开？
毫不犹豫地把燕明珏放在她腰间的手挪开，婉华完全忽视燕明珏幽怨的目光，朝着大皇子妃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周姐姐找我何事？”
好在大皇子妃并未走远，婉华不过跑了两步就赶上了她的身影。
“公主殿下怎么追出来了？二皇子他……”
燕明珏此时的心情，的确如大皇子妃所想，糟糕的不得了，可怜兮兮地站在门边看着小路上婉华和大皇子妃攀谈的身影，如同一个被抛弃的怨夫。
“不用管他。”婉华清亮悦耳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从远处传来，燕明珏眼中的哀怨更深了些，单薄的身影倚在门边，隐隐透着一股凄凉。
大鑋的女子果然薄情，到手了就冷淡了，他怎么偏偏爱上了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女子，他……
大皇子妃似乎说了句什么，婉华疑惑地回头朝着燕明珏的方向看了一眼，燕明珏瞬间对她露出一个明慧俊朗的笑容来，而后傻乎乎地朝着对方挥了挥手。
婉华疑惑地看了看他，然后转头，坚定地对大皇子妃说:“不用管他，我们去你房里说话。”
被晾在原地眼看着两人离他越来越远的燕明珏:“……”
怪谁？哪怕是她摆明了不把他当回事，刚刚在她回头的那一刹那，他还是会为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而喜悦。
还不是怪他自己不争气？燕明珏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内，一人，却从横梁上直接跃下。
“二皇子。”
对方态度恭敬，见面就是一跪。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消失了多日的扶风。
“燕京动乱，丛将军手下策反，京中事物生变，周尚书带头反对大皇子登基，王、孙、李三位大人力挺三皇子殿下继位。郭、洪、张三位大人则是让我来问问二皇子殿下，您有什么意见。”
虽然燕明珏让对方起身，但扶风仍是跪在地上一动未动，他是保皇一族的身份，历代暗卫只效忠于燕国皇帝。
所以当燕明荃对燕明珏和燕明曦为难时，他明明恨得咬牙切齿，急得怒发冲冠，却还是没有上前帮燕明珏动用暗卫里的一兵一卒。
保皇一族之所以能够存在多年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每当几个皇子争权夺势之时，他们都作壁上观，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直到真正的皇帝之位有了人选，他们才会继续保皇。
作为保皇一族的暗卫，扶风对燕明珏今日的处境是爱莫能助。可如果作为燕明珏从小到大的朋友和兄弟，那他这样你眼旁观兄弟受苦的行为，就显得十分的不够义气。
所以今日他一定要在燕明珏面前跪着同他讲话，就当是为了自己的愧疚买单，说什么也不会起来。
燕明珏听到扶风传递的话后，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沉默。
扶风诧异地看着燕明珏，二皇子这是怎么了？
从接到燕皇的书信那一刻起，自幼便饱读诗书十分聪慧的燕明珏就看透了一封藏头信上的隐藏内容。
那封信主要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燕皇病重，思子心切让他回家，而是燕皇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膝下两个皇子都不合他心意，想让燕明珏回来继承皇位。
所以燕明珏从踏上回燕国之路的第一步起，燕皇就已经在京中为他布局打点好了一切。
只是谁都没想到，燕明珏竟然会冒险带婉华一起回来。初到燕国那日，燕明珏晚宴后留在燕皇的寝殿谈话那一个时辰，就是两人在讨论婉华的去留问题。
丛将军手下的将士之所以会那么容易就被策反，除了周尚书派人游说的功劳以外，燕皇早就下达过的不可对皇族动手的命令也在其中起了几乎是决定性的作用。
而今日，扶风之所以会来，就是因为在形式紧迫之下，已经出现了燕皇和燕明珏一直在等的局面，郭、洪、张每一个都是对国家，对社稷有功的肱股之臣，现在他们出面说要支持二皇子继位，那燕明珏登基的可能性，就在摇摇欲坠的情况下，又加上了稳固的一层。
谁都知道，燕明荃为人狠毒，心思残暴，如果登基必为暴君，对百姓和天下都没有益处。
而燕明曦又心智过于单纯，头脑过分简单，说话做事常常不经过大脑，很容易便会被人掌控在鼓掌之中。
如果让他当了皇帝，必然是一个昏君。
相比之下，燕明珏的存在就显得格外的突出和耀眼，这样耀眼的光环，让支持他的那些老臣，连婉华公主这样的存在都可以一并美化。
“殿下与公主结亲，那就象征着两国之间的友好邦联，燕国若与大鑋为友，开通货商，未来想必会蒸蒸日上，百姓也能做到衣食富足。”
张大人口中振振有词，把话说得铿锵有力。
扶风按照三位大人的吩咐，挨个把他们想对燕明珏说的话都传了一遍，然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说，燕明珏在沉默，没有发表一句感言。
“二皇子？”扶风试探着换了燕明珏一声，想要换回他的神志。
“扶风，你先起来吧。”
燕明珏淡声说。
他有些心虚，不敢去和扶风的眼睛对视，因为他知道他接下来所说的内容必然会让对方愤怒无比。
“麻烦你帮我传达几句话给几位大人，你告诉他们，多谢他们的好意，明珏心领了。但是明珏已经心有所属，所属之人却又不属于燕国……”
扶风震惊地看着他:“二皇子你疯了吗？这可是燕国的皇位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更何况燕皇临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着你，直到去世的最后一刻，口中还在念叨着要让你继承皇位。”
“继承皇位又怎么样呢？我就会开心吗？”燕明珏无奈地叹息:“扶风，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你觉得以我的性格适合待在那冷冰冰的大殿里，终日除了批折子就还是批折子，所聊的内容除了国家大事就还是国家大事？”
扶风沉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燕明珏的话虽然片面，但也正是事实。一国之主，哪是那么好当的？
表面上的风光，实际上都在龙椅里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什么大事，便落人口秉，百年之后又要在史书上被人戳脊梁骨。
“你回去吧。”燕明珏苦笑着背过身道:“我今日就当你没有来过，你说的话我也没有听过。你是保皇一族，历代都为皇上效命，明曦那孩子虽然头脑蠢了些，但心不坏，以后就要劳烦你们替我多照顾他了。”
话说到了此处，燕明珏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扶风扶着墙壁站起身，看着燕明珏的背影，轻声道:“如此一来，今日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如果想扶持燕明曦上位，他们和燕明荃之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燕明珏如果打定了主意要退出这场战争，那他对他最好的保护就是远离他，再也不把他牵扯进这场混乱的纷争里。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燕明珏道:“希望你我二人能如这诗中所言，无论身在何处，始终牢牢记挂着彼此。”
燕明珏说:“扶风，你是我在燕国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同时，也多亏有了你，我才能在大鑋度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时光。”
“那些美好的过去，我永远不会忘记。”
扶风眼眶微微发酸，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看着燕明珏的背影道:“能和二皇子殿下交朋友，扶风此生足矣。”
“你该走了。”
燕明珏的身影一颤，随即声音轻了些。
两人的谈话已经到了终点。燕明珏始终没有转过身来，让扶风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二皇子保重。”
扶风在他身后，重重地留下一句，随即飞身上房，转瞬没了踪迹，仿佛真的从未来过。
燕明珏依旧目光幽远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久久没有回头，直到窗外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打着伞缓缓而归的窈窕身影。
他眼波动了动，随即快速打开门迎上去，“你回来了。”
婉华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燕明珏用力拥入了怀中，他曾经两次用这样的力道这样抱她。
上一次，是她在扬州出了事，燕明珏以为她死了，又突然见到了她本人，激动之下情绪失控。
还有一次，便是今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婉华这次没有挣扎，沉默地将脸贴在燕明珏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许久，感受到他抱着她的力道小了，她才轻轻地开了口。
“大皇子妃走了。”
燕明珏轻轻地嗯了一声，婉华又道:“今早上府外来了个卖梨子糖都商贩，才吆喝了两声，大皇子妃就被对方叫了出去，她回来后就跟我辞行，说什么也要离开，你说奇怪不奇怪？”
“奇怪。”燕明珏十分配合，婉华轻笑着推开他，却拉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好像从起床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吃东西。燕明珏，我饿了。”
“好，我们去吃东西。”
燕明珏温柔地回握住掌中那只小小的手，牵着她去了正堂。
一串浅浅的脚印落在两人身后的雪地，风雪中，似乎还有两人轻轻的谈话声传出，婉华一直在找话题，燕明珏不时地配合她回应一两句。
从始至终，婉华都没问过燕明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情绪低落到这样。而燕明珏也没对婉华提起方才的事。
不一会儿，便又下起鹅毛大的雪花来，将燕明珏和婉华的脚印彻底掩盖住，仿佛两人从未走过那一条路。
边境，赵拓带兵彻底赶到，第一件事，就是让对方送出他们大鑋的婉华公主。
而婉华和燕明珏，也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被燕明荃压着送上了马车。丛溪到底不甘心，一路骑着马跟在婉华两人的马车旁，时不时地过来跟燕明珏搭上两句话。
燕明珏不理会她，却对婉华和颜悦色，百般呵护，两两一对比，马车外的丛溪，和车外的天气一般，凉凉。
马车很快就到了燕国边境，婉华在一众侍卫的互送下下了马车，身后，燕明珏也跟着她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赵拓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婉华一个人身上。他看着那个女子，琢磨着她的一举一动，研究着她的一颦一笑，婉华却是低眸，遮掩住眼中的神色，站立在燕明珏的身旁，不肯看他。
赵拓心中一痛，这是他自己犯的错，这是他自己造的孽。她恨他怨他冷漠他，这都是他该承受的，他愿意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