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她咬着唇,轻轻点了下头。
红书被这两人的互动整得满头雾水,两人却都没有给她解释。
等婉华休息了不用她侍奉在旁边,她对藏画问了这件事,藏画绷着脸想了半天,然后告诉她,公主贪玩,所以想看人易容变戏法。
红书将信将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藏画一脸确信和肯定,她只能放弃追问。
终于等来了一月一次的早朝,婉华在大殿之上按照和赵拓商议好的,提出了自己发现有人在买卖科举题目一事。
此话一出,朝野哗然。
有人是震惊,竟然还有人敢知法犯法,在此时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有人是阴霾,想不到这个平日里不管事的婉华公主竟然在此时会多管闲事,坏了他们的好事。
仙乐紧绷着小脸,她心中也觉得卖试题一事很不好,但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只能把头转向赵拓:“丞相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赵拓环视了一圈众大人的神色,扫过变了脸色的几人后把她们暗暗记下了,然后才沉声道:“臣以为,此事该彻查。”
“大人觉得该让谁去查呢?”
仙乐把赵拓当成了主心骨,凡事都要问他。
“臣以为……”
“且慢。”一位穿着户部官服,四十岁左右,身形偏瘦,留着山羊胡子,看上去无比谦和的官员打断赵拓口中的话,上前一步对着仙乐躬身道:“臣有事上奏。”
仙乐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有人敢打断赵拓的话,她有些好奇对方想说些什么:“爱卿请讲。”
那位官员冷淡地看了赵拓一眼,似乎十分看不上,又厌恶地别开了眼。
从官服中拿出一道奏折,扬声道:“几日前婉华公主夜访前凤君大人府邸,一夜未出,赵府家丁都可作证。”
那官员面色恭谨,眼底的神色却十分狠厉,声音大得足以让大殿上的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大有破釜沉舟的味道:“按照大鑋律例,前凤君若是不忠,理应凌迟处死。”
仙乐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种皇家秘辛,又同时涉及到了婉华公主与赵拓两个辅佐她上位的亲信。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小姑娘茫然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殿情形一时急转直下,朝野再次哗然。
谁都没想到,刚刚还好好地在说着恢复科举这样的大事,转眼间就又变成了婉华公主的风花雪月。
一时之间,众人都选择了沉默。
公主殿下和前任凤君的花边新闻,那都属于皇族密辛了,可不是他们能胡乱议论的。
上奏的官员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头磕在地上,咣地一声响。沉闷的声音重重地砸在在场每个人心上。
“臣自知,不能妄议皇族家事。但今日之事,臣不得不讲,因此臣请陛下在处置了凤君殿下后赐臣白绫一条,臣愿自断出路。”
众人又是沉了脸色。
这,是死谏。
不顾自身安危,以死参谏皇亲,必定是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所以才敢这么干,这个上官大人……
仙乐年纪小,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她脑子里乱成一团,眼睛在朝堂上的每个人身上都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目光转向了没事儿人一样的婉华:“婉华公主,这事,你怎么看?”
婉华轻飘飘扫了一眼模样比自己更加事不关己的赵拓,心中腹诽他倒是沉得住气,然后对着仙乐淡声道:“上官大人所言不假。”
众人哗然。
婉华公主这话……难道是就这样认了?
众人赶紧把眼神看向另一位当事人。
赵拓却依旧淡然站在原地,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婉华踱步走到那个头还伏在地面的上官大人身前,脸上不显喜怒,一时间又让观察着她的众臣开始怀疑,若上官大人所言是真,为什么两个当事人都如此不甚在意?
婉华在众臣疑虑的目光中,用力抢过了上官大人手中的折子,一目十行地扫完了上面的内容。
挑着重点扬声念道:“亥时三刻,婉华公主携一男一女进入赵丞相府中。次日辰时,方才出门。入府时面色紧张,出府时衣衫不整。”
众臣全都缄默,连仙乐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道奏折写的这样清楚又这样明白,显然是人家有备而来。
她们能想到,婉华又如何找想不到?她眼底冰冷,口中发出一声嗤笑,带着几分力道把折子砸在上官大人身上,疼的上官大人吸了一口气。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不过,本宫尚有一事不明。”
那位上官大人阴鹜地抬起眼,婉华面上带笑,不紧不慢道:“赵大人府外人烟稀少,上官大人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上官大人冷哼了一声,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日拖赵拓和婉华下水:“臣自然有臣的方法,公主殿下若是不做亏心事,又怎么会被臣知晓。”
“既然大人这么有办法,想必是所言非虚了。”婉华目的得逞,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唇角却勾了个弧度,踱步重新走回大殿中央,对着仙乐鞠躬行了拜礼。
众人都以为她心虚了,婉华却又挺直了脊背,抬眼看向仙乐,问道:“陛下,不知按照大鑋律例,监视当朝公主该当何罪?”
她故意把声音拖的又慢又长,听在那个跪在地上的上官大人耳中,如同无常的催魂咒。
他脸色霎时惨白,心道不好,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头咣咣磕在了地上,口中连连呼道:“臣不敢,臣冤枉。”
一时间,朝中众人站得离上官大人近一点的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几步,生怕惹祸上身。
监视皇族动向,若真是追究起来,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上官大人心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却没想到婉华公主三言两语就加重了他的罪行,监视皇族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
他心中惶恐,已经开始悔恨自己不该参与科举那桩烂事,被人抓住了把柄不得不以死进谏,试图拉赵拓下马。千不该万不该,更不该惹恼了那位婉华公主,非但没有成功将对方拖下水,反而把自己整个家族也给搭了进去。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然而此时再想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只能把求助的念头放在了仙乐身上,重重地磕着头道:“臣一片赤胆忠心,请陛下明查。”
仙乐不知所措地看着朝堂上再次扭转了风向的朝堂,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茫然地看向赵拓:“丞相,这事你怎么看?”
赵拓声音淡淡:“公主殿下来臣府中,正是为了科举一事。至于上官大人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个消息,还知道的如此清楚,臣就不知了。”
赵拓这句话,一是为自己的清白做出了辩解,二又是在婉华推上官大人进的火堆里,又浇了一把油。
轻描淡写,四两拨千金,不过如是。
婉华挺直了眼神,无畏地和每一个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真假的大人对视,一脸坦荡,众人皆沉默。
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女帝依赖丞相却是众人有目共睹,想来是不可能治他的罪了。
当了那么多年的官员,谁还不是个心明眼亮的,立刻就有人和赵拓站在了一边:“依老臣所看,丞相与公主一事尚有疑虑,但上官大人监视公主一事却是证据确凿。”
“臣等附议。”
众臣的声音那叫一个齐刷,那叫一个响亮。
婉华满意地点点头,对着地上那位上官大人道:“上官大人,你可还要狡辩?”
上官大人咬牙,额头磕的血红,眼中却仍有几分挣扎:“臣今日自知难逃惩罚,愿意一死,但请陛下仔细想想臣的话,丞相把持朝政,又与公主勾结,陛下,臣忧心的是朝堂不稳啊。”
一话讲完,他转身就欲撞大殿两旁的墙壁。
赵拓袖袍一挥,一股强劲的力道直接就把上官大人掀翻在地,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人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婉华上前,假装好心地扶着上官大人起身,口中温柔的话语却是让上官大人直接又跪了下去。
“本宫可是还要参你一本买卖官职呢。”
仙乐已经被朝堂上接二连三的转折弄迷糊了,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彻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在陛下严令禁止买卖官职后,上官大人贩卖科举试题在先,此为抗旨不尊。又监视本宫在后,对本宫和丞相大人的清白进行污蔑,此为辱没皇族。”
婉华沉了脸色,声音冷淡高高扬起,响在朝堂每一个人的心上。百官这才是真正意识到,昔日那个只会风流快活,逃避早朝的婉华公主,现在是真的不一样了。
“陛下以为,此人该如何处置?”
婉华最后把眼神递给仙乐。
见到仙乐明显不在状态的神情后,心中不满,一个眼神就瞪向了赵拓。
这就是你挑出来的人,像什么样子,不堪重用。
赵拓被她突然的严厉眼神弄得有几分不解,他皱眉,也看回去。
你什么意思?
婉华冷冷收回眼。
仙乐实在是没背下来大鑋律法,苦着脸,结结巴巴问:“婉华公主……认为该如何处置呢?”
婉华心中不满仙乐的态度,口中却扬声道:“按照大鑋律例,此人该抄九族,查封家产。”
上官大人浑身一震,整个人脱力般伏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身边的大臣惊呼:“上官大人晕过去了!”
婉华冷笑:“昏过去就不用受罚了么?”
仙乐这是登基后第一次遇到有朝臣犯错,还一犯就遇到了查抄九族的大错。
她看了看婉华,又看了看端立在朝堂上的赵拓,有些踟蹰:“上官大人固然有错,可他家人也许并不知晓,如此便株连九族,会不会伤及无辜?”
总算是听见仙乐讲了点她自己的看法,听起来也不是全无道理。婉华眼中带了几分光芒看向仙乐,比起当一个傀儡一样的帝王,她更希望仙乐凡事都能有她自己的考量,不被朝臣所影响。
如此一来,比起让仙乐听从自己的意见,婉华更希望她能反驳自己的话。
若是一直被人把持朝政,那这个女帝当的也过分无用了。
婉华自己是眼含期待,看在有心人眼中却成了对女帝年幼的欺压和威胁。
几位忠心耿耿地老臣无声地对视了一眼,深沉的眼中所包含的信息,只有彼此明白。
仙乐咬唇,在婉华逼人的目光中露出了几分胆怯,她又小心地闭上了嘴。
她闭嘴,婉华却不甘心了,如此这般作为女帝,哪还有什么威严?
“陛下以为该当如何处理?”
婉华的目光像一条绳子,紧紧地缠绕在仙乐身上,把仙乐纠缠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婉华公主所言可行。”赵拓为仙乐解围,他和仙乐接触的比较多,深刻明白这个新上任的女帝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十六岁小姑娘。
不能万事都按照一个成年女帝的标准来要求她。
赵拓都开了口,在众位大臣眼里,基本上就代表了女帝的意思。
于是朝臣紧跟着附议:“婉华公主所言可行。”
就连被查出来和那位上官大人一起买卖科举题目的几位大臣,也都是一脸的板正,为表忠心,随着众人附议。
婉华看着众臣的神色,又去看仙乐,见她依然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有了几分恨铁不成钢,暗暗在心中谴责赵拓。
让他辅政,可不是让他把持朝政,今日这般情况……
还不待婉华想完,仙乐终于想起了正事。
“现在试题已经外泄,科举将至,无力回头,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解决?”
仙乐的声音仍像个少女,没那么多威严,语气就像在讲家常话,语气和内容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婉华眼珠转了转,再小的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也许是她多虑了。
赵拓上前一步,行礼,面色凛然,声如洪钟道:“臣提议,初试过后,再加一道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