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出手没有留情。
他知道阿七已经知道云池的身世。
她并不是正经从人牙子手上买卖的丫头，而是当年云若璃从暗娼馆里救回来的。
没人知道她在那里经历过什么。
但穷人家的丫头，大都都要经历那一遭。
阿七想到了残雪。
想到那个与她相似的，同样可怜的女子。
同时，也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残忍，多该死。
难怪陈三招招都是要他性命，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不拔剑，就只有死。
两人战到一起。
兵器相交的地方溅出火光。
但两人动作没有迟疑。
寒风吹过，带来几朵冰凉的雪花。
京城下雪了。
这是今年邺京城的第一场雪。
两人却丝毫未受影响，依旧战得火热，他们也都不是多话的人，有些事情，不用说也该知道。
正如阿七之前所想，他哪怕对云池多上一份心，或者丝毫不关心，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他可以去查，可以悄悄地查，却偏要为了膈应他，弄得这么大张旗鼓，仿佛是要把她曾经那些经历剥开给人看。
陈三当然不能忍，招招都是下死手。
他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也不会未卜先知。
但他知道，云池从不提自己的亲人，里面肯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辛秘。
他想弄清楚其中的缘由，也悄悄打探过一些，在将了解到的那些蛛丝马迹搜集起来之后，就明白不能再查下去。
“你不配。”
这是陈三在动手后跟他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阿七手中的剑略有迟疑。
但很快又收回思绪，转而用更凛冽的攻势朝陈三袭去。
剑花翻转，刺向陈三的手臂。
陈三侧身避开。
两人打得很激烈。
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撑着伞走来的纤细人影。
雪落在伞面上，轻轻化成了水。
她左手提着灯笼，裙摆下面的绣鞋踩在微微发湿的地面上，朝激战中的两人走去。
光源终于一点点驱散黑暗，云池站在距离两人相对比较安全的位置上，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纸灯笼，道：“你们不要打了，天这么晚，再打下去要扰民了。”
两人听见这声音，动作都是一顿。
也正是这一此停顿，才让他们察觉到周围的动静。
有好几个可以感知到的呼吸声，至于感知不到的有多少，他们都不确定。
陈三收了刀，转头走到云池身边，“你怎么来了，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走，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云池眨眼，“现在京城治安很好的，而且真要说危险，那也应该是陈三大哥你们的行为要危险一些才是。”
当街斗殴，她都知道是要进明镜司的。
阿七也走过来，“云池？”
“阿七大哥，你应该已经查到我的身世了吧，抱歉，其实我应该直接告诉你的，不该让你奔波这些日子。”
昏暗的灯光下，云池眉头微皱。
“之前是我没想清楚，如果我早点告诉你，就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了，我跟你道歉。”
“不，是我该……”阿七哑然。
他不明白她这个受伤害的人跟他道什么歉。
那样只会让他心里更难受。
可这些又是他咎由自取。
想到这里，他说不出话来。
“小池，你别理他，让我先揍他一顿。”
“可是明镜司的狄大人说，如果你们再继续打下去，他就不会法外开恩了，而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清楚就好了。”云池转头看着阿七，“我之前的确……”
“别说了！”
阿七忽然暴喝，打断云池要说的话。
云池手心一震，险些连灯笼都没有拿稳。
“别说了，别再说了。”阿七低着头，像一只独臂的困兽。
他声音痛苦。
云池看着他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陈三。
陈三只是摇头。
他没有云池那么好心。
在他看来，这点小小的惩罚根本不足挂齿，这混蛋就是平日过得太惬意，自视甚高，活该挨这一遭。
他之前听阿剑提过，这个人练的武功是无情剑。
这是失传多年的功法。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无情剑呢。
无情剑的开山祖师爷也是死于情债之下。
“你，已经决定好了？”阿七忽然问。
要是在平时，以云池的脑子，估计都听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这次她似乎懂了，很坚定地点头。
陈三的心跟着跳起来。
阿七静默片刻，才收回手中的剑。
“我知道了，以后你们的事，我不会再管。”
“谢谢阿七大哥。”
云池在说话的时候，手中的伞被陈三接过去，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住。
他原本还想把灯笼也拿过去，但云池没给。
她看他一眼，意思大概是让他先等等，然后才转头看向阿七，道：“阿七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留在县主府，我已经去跟皇后娘娘求了恩典，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想去哪里都可以了。”
上次云曦的事件，云池在里面也算立了功。
云若璃曾经问她想要点什么奖赏，她就要了这个。
现在正好告诉他。
黑夜里，看不清阿七现在究竟是什么脸色，只隐隐觉得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直到背影消失，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
云池又听到耳边传来的低咒。
“便宜他了。”
“陈大人可不要这么说，你们刚才出手的时候，谁都没有让谁，可谓是势均力敌，再不叫人出来阻止，怕这条街都要被你们给拆了，哪有什么便宜，谁也没讨到便宜。”狄房笑眯眯带着人走出来。
他还带了几个明镜司的手下。
想到今天就是他让云池来掺和这件事，陈三脸上的表情更不好，“狄大人，最近可真闲。”
“哎，不闲不闲，忙得很，陈大人要是能让人省省心，少添些乱，就更好了，不过也要多谢陈大人，今日给狄某上了一课。”
这一课，叫有志竟成，滴水石穿。
“……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