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很有些郁闷。
可狄房现在顾不上他。
苏梨答应之后，他就开始安排之后的计划，完全忽视了站在一旁的睿王。
当然也没看到睿王愈发难看的脸色。
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天色差不多也暗下来。
狄房抬头看了看天，有些犹豫。
苏梨不明所以。
正要开口告辞，却听到对方道：“天色不早，明镜司餐食简陋，不知二位可要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不用了，既然连你都说餐食简陋，那想必是真不好吃，我们回去吃。”
明镜司之前是安子明打理。
他一个对口腹之欲毫无追求的人，自然也不会对这里的厨子有什么要求，现在他去匈奴办私事，倒苦了狄房。
不过他是活该。
经历过刚才的无视之后，睿王对狄房的怨气已经达到空前未有的高度，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根本懒得跟他废话。
说完，他揽着苏梨出去。
苏梨虽然并不喜欢这种过于亲昵的动作，但无奈挣脱不开，几次尝试之后，只能由着睿王。
两人走出明镜司。
大门外。
橘色的灯笼已经渐次点起，带着明暗变化的昏黄灯光，照得人脸上的表情也温和。
苏梨看着那街道上人来人往，行人来去匆匆，有人匆匆归家，有人哼着小调提着酒壶，慢悠悠走在陈旧的青石地板上。
众生百态。
他们也是这众生之一。
可是，如果没有天下安定，清宴帝矜矜业业的话，京城应该不会有这么平和的景象。
他们会跟其他局势混乱的国家一样，身陷战火之中。
苏梨没有什么正道王权的想法，只是觉得，现在的大齐有清宴帝和皇后，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
同样，她也很幸运。
“你在看什么？”睿王在她身边问。
由于睿王自己作死，他今天被忽视了一整天，心中憋屈。
但在看到苏梨脸上柔和的橘色光辉之后，那心中的郁闷仿佛完全消失湮灭，只剩下无尽的温柔。
“饿了没有？带你去吃东西？”
“我今天这么惹殿下生气，殿下不怪我吗？”苏梨道。
她记得睿王以前的脾气，没有这么好的。
难道因为这些年在朝中磨砺太多，所以被磨平了棱角吗？
他明明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为何还要这么温柔地待她？
“既然知道会惹我生气，为何还要跟狄房那厮眉来眼去，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剜了他的眼睛？”
苏梨：……？
“殿下胡说什么呢，我跟狄大人清清白白，什么时候做过殿下说的那事。”苏梨有些不悦地道。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如果她多看别人一眼就是他所谓的眉来眼去，那这天下要被他剜掉眼睛的人只怕不计其数。
“算了，不说这些，现在回府来不及备膳，不如去附近的酒楼吃，我知道不远就有一家珍馐阁，那里的大厨最擅长京菜和浙菜，去尝尝？”
睿王知道不能再惹她生气。
好在他知道苏梨口味。
去苗疆的一路上，别的或许还没什么，但那一桌子爆炒油焖可把她折腾得够呛。
京城的菜色和浙海的菜都比较温和，她应该会喜欢。
“……殿下是不是觉得，凶了人之后随便转移话题，这件事就能揭过去了？”苏梨更生气了。
这种声东击西的法子仿佛在说她是一个傻子。
“当然不是。”睿王否认得十分干脆，“对不起，是我不好。”
这认错也非常利落。
虽然某人在说这话的时候，梗着脖子的样子有些呆板，但这已经是基于他这种刻板严肃的性子之上最大的让步。
苏梨沉默。
她何尝不知道能让睿王说出这三个字有多困难。
以前这都是云曦的殊荣。
可现在，他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还能放低身段，实在让苏梨吃惊。
苏梨一时间都生不起气。
“别气坏身子，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如何？”睿王轻轻拉起她的手，谨慎又珍视。
掌心传来他的温度。
除了小心翼翼之外，还有些撒娇的意思。
苏梨觉得自己疯了。
这是睿王。
那么严肃刻板，并且上辈子还将她视为蛇虫避之不及的睿王，如今竟然这么挖空心思的在哄她高兴。
他真的很努力了。
努力得让苏梨冷硬的心都软了一块，忍不住想放弃自己之前坚定的立场，再次扑向那团灼人的烈火。
苏梨眼底颤动。
心跳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才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道：“我不吃兔子肉的。”
睿王期盼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华，然后化成春水，侵染嘴角的笑意。
他捏紧她柔软的小手，笑着道：“好，依你，那就不让人做兔子肉，我让他们准备其他的。”
“……嗯。”
她并不是准备回应睿王。
只是，真的有些饿了。
春花秋月看着两位主子在明镜司“公正严明”的牌匾下秀了半天的恩爱，表示被闪瞎眼，不愿再看。
穆康不动如山。
其实早在回京的路上，他就已经吃够了这两人没羞没臊撒出来的狗粮，身体已经产生了免疫机制。
这世上没有什么再能伤害到他。
睿王也没理他们，马车过来之后，又亲自把苏梨抱上去，一步路都舍不得她多走。
苏梨恍然觉得，睿王这行为似乎是在弥补这多年来她拖着半条残疾的腿，追在他身后的那些亏欠。
正要问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于是斟酌许久，还是先作罢了。
马车启动，去向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春花和秋月也没觍着脸在马车里碍眼，索性出来跟穆康排排坐好，目不斜视。
车轮缓缓碾过深夜的街道。
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明镜司街对面的某个小角落里，无人注意的地方，有个消瘦的黑影一直看着这一幕。
那目光仿佛黏在马车上似的，一直盯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不愿意挪开。
直到最后，马车车门上悬挂的灯笼消失在墙角，那人才不慌不忙的收回眼神，转头走向了更深的黑暗。
在人影消失之后，那里的地上，放着个被扎着无数细针的草人。
草人身上，写着睿王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