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去当炮灰。
那求情的声音简直此起彼伏。
云若璃坐在太师椅上没动。
等跪在面前的太医们都哭过一圈了，才慢悠悠开口，“各位太医这是什么意思，说的好像本宫逼你们似的。”
没等太医们解释，云若璃已经翻一个白眼，继续道：“是呀，本宫就是在逼你们。”
众太医：……
太过分了。
从来都知道陛下从来不做人，但没想到皇后狠起来，跟陛下也不逞多让。
这两个果然是一家人。
“娘娘，漠北的情况现在已经复杂到不是我们能干预的了，听说那匈奴皇子都已经带兵逼近边境，微臣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去那里不是添乱吗？”
由于之前的苏闻柳跑路了，现在临时提拔了一位院正上来，叫杜甘。
杜家在大齐也有很多年的基业，所以提拔他来当太医院院正，也算是最合适，也最恰当的办法。
他医术比苏闻柳差得远。
但接手了院正，就要对下面的人负责。
现在皇后要把所有人弄到漠北去送死，他肯定不能答应。
“不过杜大人放心，此事关系到身家性命，本宫再怎么不做人，也不可能逼大家去死，所以这次去漠北支援的人，全凭自愿。”
云若璃悠悠开口。
她坐姿端正。
在金嬷嬷过来帮衬之后，她也学了不少东西，现在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也充满皇后威仪，让人不敢轻视。
杜甘等人在底下冒汗。
云若璃等了片刻，才又道：“若有自愿去漠北的，可以到金嬷嬷那里去登个记，截止时间……就到今天日落之前吧。”
说完这话之后，她就不再开口，而是撑着头开始发呆。
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金嬷嬷带着人在旁边搭起一张桌子，备好笔墨，当真就坐在那边等人报名。
但没人赶去。
开玩笑。
明知道去是死，谁还敢。
其实如果没有第一批送死的炮灰，他们或许还会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顺便讨好皇后娘娘。
可是如果人都死了，要那富贵来又有什么用。
太医们面面相觑。
杜甘背后冒汗。
他之前被任命为太医院院正，正赶上太医院改革，心想苦点也就苦点，但没想到他要面对的是这种生死抉择的大事。
去，是死。
不去，也是死。
虽然皇后把话说得漂亮，但漠北现在的情况，不可能置之不理，而他身为院正，又必须是要首当其冲的。
但他又很不想死。
时间在沉默的纠结中慢慢过去。
眼看太阳临近西沉。
云若璃坐了半天，当真一个自愿的都没有。
她在心里轻叹。
太医院这群人，想要他们自己有觉悟，实在有些困难，而且还有阿剑失踪的事横在前面。
在她来之前，皇帝也跟她提供了很多具有“可行性”的建议，比如直接钦点人过去，一份圣旨，白纸黑字，没有人能反抗。
他以前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云若璃总想留些余地。
她也想知道这偌大的太医院中，究竟有没有真的愿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人。
现在看来，这要求有点高了。
她让金嬷嬷收好桌子，起身回宫。
太医院的人没想到她没有强求，诧异之余，只觉无比庆幸。
虽然陛下从来不做人，但好歹皇后做了回人。
云若璃离开后，太医院一片欢呼，甚至有人互道恭喜，恭喜对方在魔头手下捡回一条性命。
只有杜甘沉默。
他看着那明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朱漆拱门之后，眉头像是打结似的，久久不曾松开。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若璃回到宫里，金嬷嬷立即让人准备了泡脚的热水，又端来温水。
别人或许没注意到，但她看见，刚才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皇后就那样干坐在太师椅上，跟那些战战兢兢的太医一起承受春阳炙烤，没有喝一滴水。
“娘娘快润润嗓子吧，您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陛下若知道，肯定不会放过奴婢们的。”金嬷嬷劝道。
“那就别让他知道，我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你们也不要整日草木皆兵。”云若璃端过杯子，慢慢把水喝了。
清冽甘甜，让她叹一口气。
金嬷嬷却以为她在为今天的事情发愁。
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何不跟那些太医明说，这次陛下会御驾亲征，娘娘也会随行，这一路上的安全肯定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况且这次事关重大，若肯去漠北立功，拾级而上，回来必然平步青云，这是天大的机会，娘娘若是愿意把这些话告诉他们，只怕还是有很多人就愿意去的。”
金嬷嬷看她很快喝完了水，又亲手为她添上半杯，然后很贴心的嘱咐她慢点喝才解渴。
云若璃笑了笑，道：“嬷嬷说的倒是不错，只是这话说出来，你觉得能有几个人会真心实意的过去？”
“可就算不是真心实意，总归帮上忙就是好的，不是吗？”
金嬷嬷在宫中多年，早已看惯所有人利欲熏心，唯利是图的样子。
在她看来，只要有能够驱动那些人的东西，就无所谓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名也好，财也罢。
这天下本就没有绝对的清浊善恶，能用才是真的。
清宴帝用人也是如此。
“如果在其他位置，这些东西是不需要分得太清楚，甚至有时候稍微用些利益驱使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嬷嬷，你知道什么是医者吗？”
为人医者，首先应该救死扶伤。
治病救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如果在国难面前，身为医者的人想到的只有自己的性命或利益，那她即使用手段威逼利诱了他们这一次，也换不来下一次。
次次都用利益驱动，放大的也只是饕餮无尽的胃口罢了。
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局面。
原本想着从太医院找个靠谱的人传承医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暂时搁浅。
正要挥手让金嬷嬷下去的时候，外面的宫女忽然进来，在金嬷嬷耳边说了两句话。
只见金嬷嬷脸上先是闪过诧异，然后笑着朝云若璃跪下，道：“娘娘，杜院正带着两名太医还有几个医官在殿外求见，说是愿意去漠北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