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觉得云若璃很不会聊天。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问这个问题也不过是想要心安，结果眼前这女人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做个人能死吗？
“云若璃，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张臭嘴就应该被缝上。”
“明明是殿下自己不愿意面对现实。”
“……你再这样我就不帮你了，那小丫头是死是活，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殿下大慈大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后肯定会有好报的，阿弥陀佛。”云若璃连忙改口道。
怎么这样呢。
这男人真是小气，半点开不得玩笑。
身后已经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远处已经走来大批人马，哪怕没有转头，也能感觉到那从禁军铁甲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气。
肃帝来了。
云若璃低头看着雁王手上被她绑出来的那个蝴蝶结，忽然很想仰头长叹。
她也曾想过自己各种结局，但从未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倾城，总算找到你了。”
肃帝的声音带着笑，又有他们从未听过的温柔和耐性。
顾倾城回头，看着那个苍老年迈，干枯仿佛已经像一颗濒死古树的肃帝，眼神静如古井，没有波澜。
她没有开口。
肃帝道：“又到处乱跑，不乖，我不是说了让你乖乖在屋子里待着，等处理完了事情就会去看你吗，怎么，这就等不及了？”
他想不明白。
她为什么总是想逃。
明明这个天下的都是他的。
她也应该是他的。
顾倾城没有回答。
她站在那里。
远处斜阳西下，仿佛明亮天际点亮了几盏疏星，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天色未暗，但长夜将至。
绝美的女子穿着宫女服饰，诡谲晚霞披在她们身上，身后是染着熊熊大火的宫殿，妩媚又灼目。
极致的艳丽带来的仿佛是不真实的幻觉。
要把人的眼球刺伤。
“景文天，十多年前我就说过，我心中那个人从来不是你，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哪怕打断我的双腿，折断我的双手，剜去我的双目，我也不会留在你身边，永远不会。”
美丽的女子笑起来。
她张开双手，微风吹起她的窄袖，仿佛即将振翅的蝶，下一秒就要乘风翩然而去。
那笑容无比灿烂，也是在她进入这座宫殿以来唯一展露出的笑颜。
孙凌芸乘着步辇赶来，看到这个让世间万物都为之失色的女子，那个瞬间，她仿佛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能让人执念成魔。
她笑起来的时候，这天地都变得黯然。
哪怕身陷囹圄，那通身泰然和坚定也丝毫不动摇半分。
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但这样的女子，肃帝注定是配不上的。
“那人明明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既然如此，选云问涯还是选我，又有什么区别？”
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王，在那一刻竟然显出几分卑微的恳求。
为了眼前的女子。
“当然有区别，人家云问涯年轻力壮，比你强不知道多少倍，你最近难道没照镜子吗，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什么尊容了？”
顾倾城说话毫不留余地，专踩人痛处。
她漠然收回手，继续道：“别说跟他比，你就算给他提鞋，也不配。”
“顾倾城！”肃帝脸色难看。
或许是被那句话刺激，他脸上再没有那种包容的温和，咬牙切齿道：“你跑不了的，这里已经没路了，你离不开皇宫。”
他干枯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愤怒，以及令人心惊的怨恨。
云若璃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为女魔头鞠了一把汗。
这世上敢这样跟皇帝说话了，除了顾倾城恐怕也没有别人。
这么肆意妄为，真不知道该说她勇敢，还是该说她莽撞。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她不明白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她只知道她们活不久了。
顾倾城的话显然彻底激怒肃帝，他不可能让她们安然离开这里。
看着情绪愈发失控的肃帝，她默默把身子向后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肃帝挥手让禁军上前。
她们无路可走。
除了身后那座熊熊烧着大火的宫殿。
“景文天，不管你抓住我多少次，我都是会逃的，我说过，我不喜欢这里。”
“那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把你抓回来，你不喜欢这座宫殿，我可以给你换一座，皇宫这么大，总有一座笼子能关住你这只不安分的山雀。”
“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手上，都说虎毒不食子，好歹也是血亲，你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他吗？”
顾倾城忽然走到睿王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不知哪儿弄来的匕首。
那匕首虽然不如云若璃贴身的那把金色小匕锋利，但想要割断一个人的脖子也是绰绰有余，特别是现在受伤又毫无防备的睿王。
哪知肃帝根本没看多一眼，只能冷冷盯着顾倾城拿着匕首的那只手。
那么好看的手。
砍断真是可惜了。
但如果不这样做，她以后还会跑三次四次，甚至无数次。
他不会再让她跑了。
“若你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只可怜了我的皇儿，到时候孤坟一冢，孤苦飘零，为免九泉之下他觉得孤独，不如让你的女儿也下去陪他，反正现在云问涯也死了，他的种，我留着没用。”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倾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毕竟当初让睿王跟着去浙海的时候，他就已经表现出自己的态度。
那时候睿王的死活威胁不到他，现在也是一样。
她转头对上睿王的眸。
“孩子，这就是命，希望你下辈子可以投个好胎，别再遇到这么没良心的爹，有时王谢堂前的燕，都不如寻常百姓家中雀，这就算是我给你的临死忠告吧。”
顾倾城这话说完，一刀刺击睿王的胸口。
血像一朵花绽开来。
德妃在嬷嬷搀扶下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眦目欲裂，高声喊道：“澈儿！我的澈儿啊！”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睿王直径倒下去。
“妖女！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