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代表的是残雪的愤怒，而另一个，则是云若璃的淡然。
当然她不是故作淡然。
只是听那语气，像真的不生气。
残雪一愣。
洛怜花闻言，也看向马车。
“王妃？”
“你是怕我们知道之后惧怕，不敢前来，所以才没有给出所有信息，是吗？”云若璃声音散漫。
其实早在拿到洛怜花给她那些线索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奇怪。
那时候她正跟镇南王府争锋相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而浙海一带的各种消息又直指镇南王府。
天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除非，是人有意而为之。
况且镇南王府的生意做得这么大，怎么可能只在浙海这小地方搅动风云。
他们的野心可远不止于此。
“我愧对王妃，更辜负王妃一番信任，但愚以为此事只有王妃可以还浙海百姓一个公道，万错皆归于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遥遥朝马车跪拜下去。
当初叶城相遇，他早已知道云若璃为磊落之人，也知道就算他说出真相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但因为私心，他还是选择隐瞒。
结果才离开京城，路程尚未过半，她就已经遇到危险。
他辗转难眠一夜，终于下定决心过来告诉她真相。
此时离京城尚且不远，她若是想回头还来得及。
只是，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就只能永远被淹没在浙海滩头水下，再得不到一个公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从来不是会半途而废的人，既然选择要查清楚，就不会在这时候临阵脱逃。”
昨天那藏在暗处的声音陌生又熟悉，她想不起来究竟属于谁。
但一定是她见过的。
而对方也清楚这点，所以故意压低声音，用雨声和混乱的喊杀声扰乱她视听。
聪明人都知道这是蹚浑水。
但她要去。
且不得不去。
云若璃素手掀开车帘。
这时她力气已经恢复一些，精神也好了，此时正衣着整齐，目光灼灼看着他。
“我可以理解你的苦衷，但为了大家接下来的安全，还是希望你把知道的信息都告诉我。”
洛怜花听罢，连声道：“知无不言，多谢王妃！”
“谢就不用了。”
云若璃撑着下巴，沉静的眼眸里透着泠泠微光。
此刻的她没有往日散漫，唯有从骨子里透出的锋利气势，冷肃锐利，让人不敢逼视。
“话说回来，是我们该替浙海的百姓谢谢你，还有你的朋友，谢谢你们愿意舍生取义，为民请命，大齐也因为还有你们这样的大义之士，才不至于被人一手遮天，我和殿下必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定会还天下百姓一个河清海晏，公正廉明。”
洛怜花肩膀一颤。
这次他许久没有说话。
再抬头的时候，七尺男儿已经眼眶发红。
他看着云若璃许久，最后只能深深叩首，颤声道：“王妃高义。”
一番交心之后，云若璃终于从他那里得到所有关于浙海的信息，甚至还有一张地图。
云若璃看着那张地图，许久不语。
不管洛怜花有没有私心，但他们是有的。
为王之路上遍布荆棘和豺狼，他们不是送上门的兔子，早晚都要交手，他们会让藏在暗处的人明白，在狼堆里的，也是狼。
这些话她没有告诉洛怜花，但对方显然是个心思通透的，早已想的明白。
所以递上地图的时候才会说，如果这条路上有他们，那或许这个国家的未来并非一片黑暗。
可，谁又说得准呢。
云若璃想到那位看起来并不怎么靠谱的真雁王，只能叹息摇头。
她让残雪送洛怜花回去。
洛怜花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只不过他身子比较弱，刚才那一跪一磕头，膝盖和额头都有些擦破皮。
残雪本来就看他很不顺眼，现在更是连最后的好脸色都没有。
她拉着脸把人送回去。
路上没多说半个字。
洛怜花几番犹豫，还是道：“残雪姑娘，我见你脸色不太好，听说你之前受了伤，不知道现在好些没有，我这里恰好还有些伤药。”
“即是伤药，还是留着给你自己用吧，洛公子身子娇贵，不似我，皮糙肉厚。”残雪很不给面子的道。
她觉得洛怜花心思太多，目的不纯，身子又弱，实在是个娘炮。
洛怜花略显尴尬，但还是保持着风度，道：“我以前是唱旦角的，稍微养得精细了些，让残雪姑娘见笑了。”
“并不见笑，只是开了眼界，不知道你们唱戏的是不是都这样？”
“你……”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残雪这话已经失了礼数。
她这话羞辱的已经不仅仅是洛怜花一人。
洛怜花当即变了脸色。
他捏紧手中伤药。
只是还不等他再开口，远远又传来个声音，“哎，我说你偏去招惹她做什么，她就是母老虎，还是离远点好。”
远处，小镜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原来他还没有被活埋。
他笑嘻嘻看着他们，浑身透着吊儿郎当的痞气。
残雪身子一紧。
几乎下意识呈现出某种紧张的状态。
洛怜花眼眸微敛。
旁人不知道，他生于市井，长于市井，早就熟练掌握人眼角眉梢各种喜怒哀乐。
云若璃对待雁王的态度，残雪对待雁王的态度，还有雁王行为的前后变化，他心里其实已经了然。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沉默。
因为相信云若璃，也相信那位大人。
洛怜花见过元子忱的。
当初在叶城，他还是算无遗策的军师。
现在，他看着那人戴着面具，成了人人敬畏的一字并肩王。
而眼前这位小厮，其实并不是小厮那么简单。
“喂，我在帮你呢，别怕，有我给你撑腰，这男人婆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对了你叫什么，洛……洛小花？”
残雪没开口。
在听见他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但即是如此，她也没有反驳。
哪怕对方现在的身份只是跟她一样的下人。
“是洛怜花。”洛怜花面无表情的纠正，又道，“另外，请就你刚才说的话，向残雪姑娘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