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人吗？”
还是尚玠先放开掌柜的，然后用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出口问道。
掌柜的摇摇头。
“你怎么不回帝都？”
掌柜的苦笑着摇摇头，道：“回去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在世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个败将的家奴，是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我能做什么？”
他痛苦的再次落泪。
知景适时的扶上尚玠的胳膊。
尚玠转身看了一眼知景，又对着那掌柜的道：“你看看，这位是谁？”
掌柜的盯着知景看，他的眼光从灼热变得平淡，然后摇了摇头。
“她，她就是红霞郡主的女儿，叫……叫景儿。”
尚玠原本想连名带姓的介绍，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称呼。
那掌柜的听了尚玠的话，震惊了半天。
他在记忆中，搜索红霞郡主的身影，可惜，他印象中红霞郡主还是个总角之年的小丫头，后来，他跟在列王身边一直在北境，有好几年没见过红霞郡主。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知景，那双眼睛，是与列王相似的，再看看脸型，嘴鼻，他终于确认，眼前的女子，绝对是列王的后人。
他后退一步，噗通跪倒在知景面前，“小主子，奴才杨言见过小主子。”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景有些错愕，赶紧伸手扶起杨言。
“景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说。”
尚玠看了一眼外面，虽然外面都是两人带来的亲兵侍卫，都是信得过的人，但此事非同小可，不得不谨慎。
遂知景带着尚玠和茶铺掌柜杨言一同回了太守府，知景跟墨寒交代了几句后，几人直接去了书房。
进去之后，杨言再次跪倒在知景面前，此时他的感情再也难以控制，涕泪横流。
在知景面前这次痛哭，他似乎把这半辈子的冤枉，委屈和对列王的愧疚，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发不可收。
“小主子，奴才是列王爷身边的随从，自打十二岁便跟随王爷，直到那场仗……”
“奴才没用，知道水千钧在大军出发前，在大军伙食里下了毒，却没能第一时间阻止，不但让王爷全军覆没，还背上战败丢城的恶名……”
接下来，杨言详细叙述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泰王（现在的康泰帝）身边的侍从，秘密会见水千钧，并说出要置列王所部于死地的阴谋，恰巧被杨言偷听到。
震惊慌乱之际，暴露了，一时不察，被水千钧连砍杀了两剑，其中一剑斩断了他的手臂，另外一剑刺在了他的胸前。
幸运的是，那一剑偏离心脏两根韭菜叶的距离，让杨言侥幸活了下来。
但当时水千钧以为他死了，直接将他扔去了军营驻地以外的一座乱葬岗。
没想到，昏迷三天后，他竟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可惜为时已晚，列王所部，已然全军覆没。
至今，杨言的脑海中时常会出现战场上，尸山血海，人间炼狱般的惨状。
后来，他躲进山上一个猎户家里，养伤半年，身子才逐渐恢复。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大昊已经变了天。
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大昊的皇上，只手遮天。
而另外一个刽子手，也已经回京，不但娶了皇上的嫡亲妹妹，还被封了镇国侯。
杨言失望了，这样的两人当道，真相必将永远被掩埋。
列王爷和他麾下的十五万冤魂，没有沉冤昭雪的希望了。
尚玠一拳砸在椅子的扶手上，立时将一侧的扶手砸烂。
“为了上位，竟然残忍到如此地步，真是禽兽不如。他怎么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此刻的知景，抿着唇，无论内心有多么翻江倒海，表面上，却沉静如水。
看到知景这副模样，杨言试探着问道：“小主子，不想为列王爷报仇吗？您不是红霞郡主的女儿吗？
红霞郡主她……”
知景看向尚玠，尚玠冲着她点点头后，她道：“没错，我是红霞郡主的女儿，也一定会为我外公和我，我娘报仇。”
“红霞郡主呢？也没了么？是怎么……”
“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
后来我才知道，我娘身怀六甲的时候，水千钧和康佳长公主私通，两人有了首尾。
而我娘，她之所以难产，是康泰帝派人动了手脚，为了让水千钧腾出正室的位子，好迎娶他的长公主妹妹。”
知景话落，杨言脸上几经变幻，待消化了知景话中的信息后，冷声道：“原来，你姓水么？
你竟然是水千钧的女儿？”
这太可笑了。
这是什么孽缘？
知景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难堪的开口道：“人的出身不能选择。
但是，我自幼在庄子上长大，没有承水千钧任何恩惠。
当然，他对我娘，对我外公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绝不会因为他生了我，就一了百了了。”
一直旁观没有开口说话的尚玠，看了杨言一眼。
忍不住替知景说话道：“景儿才多大，水千钧犯下的罪行，连累不到她。
况且，她为了红霞郡主和列王爷沉冤得雪，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辛苦，世人都看在眼里。
别的不说，丰州和华阳这两座城池重归大昊，这孩子功不可没。”
杨言一张沧桑的脸上，缓缓现出赧然之色。
他又跪下，向知景道：“是奴才僭越了，奴才不该质疑小主子。”
三人又谈了好长时间，当知景再次喊来墨寒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知景想了想，开口道：“墨寒，去跟庄亲王的暗桩联系，把杨言秘密送回帝都，交给雍寒胤，他知道怎么做。
然后向镇国侯露出口风，就说我在调查我娘的身世以及她的死因，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
我要借着这次机会，彻底跟镇国侯断绝关系。”
尚玠疑惑的看向她，她怎么能断定，镇国侯知道这些，会与她断绝关系。
知景又道：“他一定会以为，我能调查当年旧事，所倚仗的不过是镇国侯的官威，镇国侯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
他一定以为，离开了他，离开了镇国侯府，我便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身边不会有半个人帮我，那还如何调查？
所以，断绝关系，只是为了让我无法调查旧案而已。”
尚玠了然的点点头，道：“虽然他会有这层考虑，但是你和庄亲王有婚约，而且，大婚在即，恐怕即使镇国侯想跟你断绝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操作的。”
“尚叔叔，你不了镇国侯这个人。他的人生信条中，有一条别人触犯不得，那就是欺骗他或者利用他。
因为他曾经被深深的伤害过。
我见识过，他对这样的事有多么不能容忍，有多么疯狂。
而我现在做的事情，他一定也觉得，一直以来，我在他面前隐藏了私心，利用他的身份和我镇国侯大小姐的身份，揭露他想永远隐藏的秘密，是对他的背叛和欺骗。
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跟我断绝关系。”
墨寒很快带着杨言离开，安排他秘密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