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熬了夜，如今一个一个红着眼睛，大兔子似的。
不会开车的小米、岳志兰，早就在后排座椅上再次睡着。
苏小叶摇了摇头：“我不困。”
“你昨晚也没怎么睡吧。”
“是，睡不着。”
这段时间都要靠重体力劳动把自己折腾到极致才能入睡，小叶也找苏医生开了安眠药，但是不到迫不得已，她不想动它。
“小叶，别想太多，命中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我是一棵韭菜命？”
肥深避而不答。
小叶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微感歉意，也闭了嘴，扭头看窗外景色。
雨一直下，沿山而建的过境公路两旁汇集了潺潺溪流，黄乎乎的，卷着枯枝残叶到处乱流。
下雨天的户外野景枯燥而无味，没有人，连活物也不见一只。
“既然已经混不下去了。好吧，等这件事一结束，我就辞职。”
主动辞职，总比等着被开除要来得光彩主动。
这个想法一冒出，立刻在脑子里生了根，小叶松了口气，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越往福镇走，一路上的路况越糟糕。平时温馨安静的田野变成一片汪洋，从山上冲下的洪水把良田淹成泽国，黄乎乎地，触目惊心。
他们回到镇府，里面只剩林胭和馨姐在留守，肥深问：“其他人呢？”
林胭说：“都在苏村村口集中呢。”
大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因为赶时间，苏长辉把小米带过来了，他对小米说：“米妹，你在这儿等着我。”
小米懂事地点点头：“好。你出去要小心点。”
临走前肥深让他们把雨衣雨鞋斗笠等装备带上。
……
苏村村口，全体干部、治安队、民兵，汇集在进村路口。程文拿着大喇叭：“现在大部分村民们已经疏散到安全地方，但是，有十五个村民被困在村里。大家分头去解救，一个也不能少！”
“是！”
肥深说：“我们到了。”
程文看了看他，说：“阿深，小兰，你们跟我回镇府。其他人，去听苏振越分组进行营救。”
众人：“好。”
苏小叶见到苏振越，“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山上山洪在倾泻，外面西江水很大，不能放闸，一放闸就得淹了。九龙湖蓄洪能力快到极限了。如果雨不停，两条村的人都得全部疏散。”
“两条村？”
“还能是哪儿，还有黄村啊！黄村挨着山脚，地势要高一点。不过山上泥土松垮，如果引起塌方，可就麻烦大了！”
苏小叶心惊肉跳，一个劲地向那边望，苏振越拍她肩膀：“别愣着了！你就跟着我吧！”
一队四个人，苏振越、小叶、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苏村后生，全套装备，坐上冲锋舟，往村里出发。
平时熟悉的村陌巷道，在船上看起来好像都变了样。村里的水淹到腰部，而且还不断上涨中。有些低洼的房子，水已经漫到了屋檐，鸡鸭们吓得窜上了屋顶，毛湿漉漉地，呆立在雨中。
后生划船，在屋子里穿行，洪水很臭，苏振越来到三社6号，这里的水淹到了门口，苏小叶看到“光荣之家”的牌子已经快在水面线下了。
苏振越扶着二楼阳台扶手，对屋子里喊：“三婆！三婆！你在吗？”
黑洞洞的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小叶说：“里面是什么人？”
后生说：“是三社的苏振凯的奶奶。苏振凯在南京当兵，爹娘死了，只剩下三婆自己在家里。三婆平时住在一楼。昨天晚上振越叔叔让她搬到二楼住。幸亏让她搬了，不然不知道怎么办。”
“她耳朵是不是不太好？”小叶很担心。
“你这么一说，确实是。”
小叶对苏振越说：“我进去看看。”
苏振越否决：“还是我去吧。”
小叶坚持：“我进去。我体重轻，你推我一把就进去了。我找到三婆，把她带出来。”
苏振越一想有道理，也就没有坚持：“你自己小心。”
苏小叶把雨鞋脱了，裤腿绑紧。苏振越蹲下，两只手叠在一起，小叶光脚踩上去，苏振越大吼：“起！”小叶乘着那股力度，抱住了阳台栏杆，那后生又推了一把，她顺利翻身进了阳台。
虽然在白天，但屋子里很黑，掀亮了头灯，小叶走进屋子里。
霉味很重，夹杂着老人身上常带的药油味。
“三婆，三婆？”
不知哪里传来水声，哗啦啦地，空气凉飕飕潮乎乎。小叶听见床上传来动静，她过去掀开蚊帐一看，里面三婆正在睡觉呢。
“谁在外面？”
“三婆，我叫苏小叶。楼下进水了，我们坐船来接你出去。”
苏小叶还有点担心自己说不清楚，但三婆看起来情况还好。她翻身坐起：“进水啦？哪里进水了啊？”
“就楼下。楼梯不能走了，我从阳台进来的。”
三婆下了床，走出房门看了看楼下，吓得直叫救命。苏小叶拉着她的手说：“别叫了，外面有船，来，跟我走。”
她拉着三婆的手，折返阳台。这时候水位又上涨了一尺多了。
冲锋舟停在阳台外面，载浮载沉的，苏振越丢给小叶一件雨衣和一件救生衣，小叶帮三婆穿上，抱着老人让她从阳台上船。
苏振越和后生仔接过三婆，老人这时候完全醒了，开始害怕和发抖。
小叶自己翻过栏杆跳回穿上，边穿鞋子边说：“好了。”
苏振越拿出对讲机，汇报：“三婆救出来了。”
“还有六叔吗？好的。”
他们划着冲锋舟，穿街过巷，寻找四社六叔的住址。
好消息是，这时候雨停了，太阳从厚厚的乌云层里透出来，气温迅速升高，大家好像被放入了蒸笼里。后生仔们划船技术不错，很快找到了六叔的家。六叔家里只有一层楼，老人家爬到了屋顶上，坐在瓦檐最高的地方。
“六叔！”苏振越喊，“我们来救你了！”
六叔说：“疼死我了！你们来帮帮我哇！”
“怎么回事？”
“我的腿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