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穆的态度不可谓不诚恳。
把林重捧得很高，把天龙派摆得很低。
然而在场众人，都不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就算想硬气，硬的起来吗？
还不如认清现实，俯首帖耳，指望对面的武盟之主网开一面，别降下雷霆之怒。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林重，半是惶恐，半是希冀。
既然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林重遂从善如流，接受了王穆的请求。
“好，我答应你。”
他波澜不惊地道：“天龙派想要体面，我就给你们体面，但是，你们也要让我体面。”
王穆顿时如释重负。
“请您放心，武术界改革计划，天龙派必不打折扣地执行到底，若有敢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作奸犯科、弄虚作假者，我会亲自出手，料理门户！”
说完，这位天龙派现任大师兄环目四顾，一改往日的温和敦厚，眼神冰冷锐利，警告之意十足。
季横秋也毫不犹豫地表明立场：“如今的武术界弊病丛生，确实到了不得不改革的时候了，天龙派是有担当、有勇气、有底蕴的门派，我们不惧怕刀刃向内，也不惧怕割肉剜疮！”
“我拭目以待。”
林重点点头，嘴角浮现一缕微笑，笼罩整个议事厅，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烟消云散。
见这位最年轻的罡劲武圣总算露出笑容，一众天龙派高层纷纷松了口气。
虽然后面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每个人都要大出血，但是至少躲过了灭顶之灾。
“时辰不早了，您应该还没用饭吧？”
季横秋趁热打铁，展现迥异于寻常大宗师的灵活手段：“我已经通知膳房，准备了一桌接风宴，您看要不要边吃边聊？”
林重其实对食物不感兴趣，也没什么需求。
可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顿饭，而是对天龙派的安抚和拉拢。
如果他拒绝，天龙派上下，必定会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只有他答应了，天龙派才会彻底安心，不再胡思乱想。
“那么我便叨扰了。”
思虑及此，林重微微颔首。
“不叨扰，不叨扰。”
季横秋满脸堆笑，见牙不见眼：“林盟主，请移步宴会厅，尝尝地道的北方风味。”
既然是接风宴，寻常长老真传显然没有上桌的资格，他们识趣地告辞离去，只留下季横秋、王穆这两个大宗师作陪。
一整只烤全羊端上餐桌，两人频频向林重敬酒。
换作以前，林重肯定滴酒不沾，如今却来者不拒，喝酒如喝水，比主人家还要豪放。
待酒至半酣，宾主尽欢，林重方才提起另一件事。
“季掌门，王兄，最近天地元气发生了剧烈变化，你们应该察觉到了吧？”
原本酒意上涌，醺然欲醉的两人瞬间清醒了。
“天地元气”四字，对丹劲大宗师级别的超级强者而言，实在太有吸引力。
因为普通武者，大多困囿于“炼精化气”层次，连天地元气的概念都没资格了解。
只有步入炼气化神，才能纳天地元气为己用，增长性命，蕴养神魄。
季、王二人对视一眼，正色颔首。
“我们确实感受到了天地元气的增长，往日需要三个时辰的修炼，现在一个时辰就能完成。”
说话之际，季横秋目光闪动，观察着林重的脸色。
“两位想必都知道，我长于实战，短于理论，未曾接受过武道修炼方面的系统教育。”
林重不紧不慢地问道：“此前数百年，天地元气日渐减少，导致习武难度不断提高，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增长呢？”
“天地元气如潮汐，以千年为期，时涨时落。”
对隐世门派而言，林重提的问题并非绝密，季横秋当即解释道：“现在开始增长，说明天地元气的涨潮期又到了。”
“潮汐的涨落，与日月有关。”
林重追问道：“天地元气的涨落，又与什么有关？并且涨落的时间竟然会持续千年？”
季横秋登时卡壳了。
这个问题，天龙派研究了数百年，仍旧没得到准确的答案。
然而，他却不能不答。
“根据历代强者的推断，天地元气的涨落，或许与星象变化有关......当然，只是推断，做不得准。”
“星象变化？”
林重若有所思。
他看出对方的为难，放弃刨根究底，而是丢出另一个问题：“为了渡过天地元气的落潮期，天龙派应该也改良过功法吧？就像广寒派将冰魄寒光心经拆分为冰魄经和寒光经一样。”
“您慧眼如炬，正是如此。”
当着一位罡劲武圣的面，季横秋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派的核心功法太乙盘古桩功，其实是太乙经的魔改版，我们门派的名字，过去叫观天化龙道。”
“太乙经？观天化龙道？”
听完季横秋的解释，武术界的神秘面纱，似乎又向林重掀开了一角。
“历经无数动乱，我们门派的很多宝贵典籍都遗失了，连太乙经也不完整，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现今的天龙派，和曾经的观天化龙道已经完全不同，至多可以算是观天化龙道的一个小分支。”
季横秋的神情既苦涩，又自豪。
“真武门、无极门的情况，也与天龙派相同？”
“是的，能延续至今的门派，一定都改良过功法，否则不可能渡过元气枯竭期，早就传承断绝了。”
“天龙派的历史如此久远，底蕴如此深厚，过去肯定诞生过罡劲武圣吧？”
“惭愧，鄙派有记录的罡劲武圣，仅创派祖师一位，此后历代祖师，皆未能勘破虚实之谜，成就玉骨金声。”季横秋脸红道。
“如今天地元气复苏，武道修炼难度降低，贵派未必不能重现祖师辉煌。”
林重毫无诚意地安慰了一句。
季横秋欲言又止。
敬了林重几杯酒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阁下，您为什么突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因为我想追寻武道的本源，探索世界的真实。”
林重放下酒杯，肃然以对：“现在我已经是罡劲武圣，迟早有一天，要打破虚空，跨界而去，我想知道，自己届时会去向何处，能否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