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桓奕出声道：“你就凭这一点，来确认贺洲的身份？”显然他是不信的。
酉曦回到：“当然不是，我那时候也只是怀疑，毕竟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之间的交手，理论上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发生，但我怕鹤公子真的苏醒后会暴露我的行踪，所以我一直留意着鹤公子的动向，只是我一个魔界逃兵，在九天玄门可没有什么探听消息的渠道，直到后来荼冥长老找上了我，他在仙门百家安插了许多魔界卧底这事你们也知道，所以他能找上我也不奇怪。我本以为他要抓我回去，谁知他只是想收我入他麾下，为他充当西部片区的联络人统领这片区域的所有魔族卧底。我知道度都那边不会放过我，为了寻求庇护，我同意了，同时也有了打探消息的渠道。我从九天玄门的同僚那里了解到了苏醒后的鹤公子的一言一行，发现与之前大相径庭，莫说弯弓射箭，连御剑飞行都不会，重伤失忆可不会连修为也一起失了，但九天玄门上下竟然没有表现出怀疑，这本身就很蹊跷，我那时候便怀疑鹤公子体内装的是另一个魂，而且这件事九天玄门知道，却不声张，那便只能是鹤掌门授意，只是我并不清楚其中缘由，或许是鹤掌门承受不了丧子之痛，便用了什么禁术阴差阳错地让别人夺了舍占据了鹤公子的身体。”
卧槽！贺洲内心震惊，这人怕不是偷看了剧本吧！或许他也是穿来的？虽然贺洲面上稳如老狗，但端茶时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他不忍直视地将那洒了大半的茶杯又放了下去，恨不能有条地缝给他钻。
桓奕安抚性了捏了捏贺洲已经出汗的手掌，视线却一直盯着酉曦，他说：“这一切也只是你的怀疑和猜测。”
“是”酉曦没否认，“但雍都那道雷劫你怎么解释？”
桓奕：“只是误劈。”
酉曦显然不信：“何必自欺欺人，天道可从不出错，它想抹杀异世之人，若非你出现救了他，现在他已成飞灰了。”
贺洲冷汗出来了，他就知道当时那道雷劫是冲着他来的！苟了那么久还是被发现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桓奕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酉曦，但那眼神已经冷意丛生。
一旁的黎殷开始坐立不安，他知道他和酉曦加起来也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只能拼一把想想逃生的可能性。
酉曦也在桌子下伸出了手按住了黎殷，甚至安抚性地摩挲了几下，见黎殷安静了下来才对桓奕说到：“我原本以为现在的鹤公子只是这世间某个幸运的孤魂野鬼，误上了原来的鹤公子的身，那道雷劫却让我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能劳动天道出手的不会是一般人，所以我猜如今的鹤公子应是异世来客。”
桓奕语气冰冷地说：“你知道了又如何？我总有办法让你闭嘴。”这话委实不客气，很不像桓奕平时的风格，贺洲怕桓奕魔性又起，担忧地转头看着他。
酉曦却不恼：“不如何，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二位肯听我说话，为我之后的游说打个底子。我是来寻求帮助的，没有恶意，也不会找死将二位的秘密说出去。”说到这，酉曦怕桓奕和贺洲不信，将桌下与黎殷相握的手摆到了他们面前，黎殷愣了一下，脸颊微红。
桓奕和贺洲不解地看着他，就听到他言：“这世间还有我在意的人，我将他带到二位面前就是我的诚意，恳请二位相信我，即使为了他我也不会将今日的谈话告诉给第五人知晓，我只是想……报灭门之仇。”
这是……秀我一脸！贺洲不着调地看着这二位紧握的手心，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升起，他有种想把和桓奕紧握的手也摆到桌面上给他们看的冲动，谁还不是对情侣了？但是他忍住了，严肃场合，不能发疯。
桌上的茶已经冷了，桓奕刻意让贺洲去换热水将他支开，然后才明确地给了酉曦回复：“你说的事我帮不了你，我与贺洲已经避世隐居，不再过问红尘。”
“避世、隐居……”酉曦放下了他和黎殷牵着的手道，“你们真觉得这样的乱世，容得下你们这方清静的小院？”
“你未来之前，我们已经清静了许多日。”
“这份清静若不是由我打破，便会是魔兵或者冥兵来打破，桓公子，度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你很清楚，你我都有要守护的人，为什么不联手呢？”
桓奕未答话，酉曦继续说：“这样吧，我来与你分析一下如今的局势。这一次的灭世之战由北萧与南楚的争霸开始，鬼城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古往今来每个帝王追求的都是大一统，南北分治多年早晚会有这一战，只是鬼城的加入让这场战争格外残酷了些，两国几乎每攻下一座城池便会举行惨无人道的屠城，大量冤魂凭空起，鬼城靠这些冤魂快速壮大，地府也拿他们没办法，趁着战乱，度都带着我们这些魔兵以及鬼城的冥兵开始了对仙门百家的进攻，首战便是飞花流云岛。”
说到这儿时酉曦明显感觉到了桓奕身上浓郁的杀气，他赶紧补充到：“那一战我负责驻守魔宫，并没有参与，你若不信，将来见到你师兄时尽可相问。”
桓奕的杀气下去了一点，酉曦才继续道：“飞花流云岛的陨落确实给了鬼帝很大的信心，让他更相信度都有剿灭仙门百家的能力，所以鬼城和我们合作得更为紧密。那时你正带领妖族去挑各大仙门，度都自然乐见其成所以也没有管，后来你们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北萧和南楚的战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阶段，而度都这边推进得却很不顺利，因为蜀山出山了，这种底蕴深厚的老派仙门与伏魔联盟联合阻挡了度都的攻势，度都不得已需要鬼城那边提供更多的兵力援助，鬼帝玄隶便趁机开始争夺战场指挥权。甚至为了证明冥兵也能组织像样的进攻，不惜发起了多场灭门之战，其中就包括流沧派。”
这回显露杀气的变成了酉曦自己，他查了很久才查出流沧派被灭的原因，一开始还以为是度都的意思，流沧派虽然不起眼，但毕竟是他的师门，度都为了报复他的叛变，也不是没可能指使冥兵这么干，但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一场灭门之祸竟是如此可笑的原因，他对鬼城的恨不比桓奕对魔族的少。
黎殷也很悲伤也很气愤，但他还是反过来安抚住了酉曦，他们两这一路就是这样彼此依靠彼此安抚着走过来的。
酉曦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继续道：“度都下一个目标是九天玄门，结果如何你们也知道，我便不再赘述，值得一提的是，荼冥长老带走了混血魔兵后，度都手下的兵就不多了，但他得到了一样东西——帝尊的心头血。他安排血灵子将这两罐心头血洒向了仓麋河和落英湖，炮制了许多半人半魔的东西出来，就和鹤公子婚礼上你们所见到的那些狂化的修士一样，只是凡人抵御能力更低，帝尊的心头血魔性也更强，这群人魔比那些修士可疯狂得多，见人便杀，没有一丁点理智。度都靠这些不要命的人魔开路，转变了进攻策略，从小门小派开始屠戮，鬼城那位不甘落后也有样学样，将那些新收的亡魂做成了杀人机器一路绞杀，仙门百家短时间内被灭了大半。”
“然后呢！”贺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上提着水壶坐回了凳子上，茶都忘了倒，就想知道后续，他和桓奕在巫山居待着的这段时间，外界消息几乎闭塞，他迫切地想知道外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对于贺洲的反应，酉曦内心很满意，贺洲越在意，就越说明他们放不下，那说服他们的可能性就越高。
酉曦说到嗓子发干，他拿起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贺洲后知后觉地给他掺上，他吹了几下又饮尽，看起来是真的很渴……
“后来在一线天的撮合下，仙门开始联合防御，西边由九天玄门和神农谷镇守，东边由一线天和蓬莱镇守，南部交给了御凤司和蜀山，其余仙门分散在他们确立的三角防线上共同圈出了一个安全区，大部分百姓都被就近迁进了这个安全区，南萧和北楚的战争也偃旗息鼓。但不幸的是，瘟疫开始泛滥了起来，这里面有没有度都的手笔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瘟疫爆发后仙门百家应对不暇，安全区里发生了不少暴乱，其中御凤司辖下的暴乱最为严重，有不少感染的病人冲出了隔离区，蜀山及时镇压，但瘟疫不解决依然是后患无穷，所以蜀山李信去了一线天搬救兵，而度都瞅准了这个时机发动了进攻，凤青鸢独木难支，御凤司眼看要被攻破，就在这时天兵降世，一线天的明修长老拿到了兵权，指挥天兵救下了御凤司，之后便开始了反攻，度都和鬼帝节节败退，仙门百家将安全区不断扩大，局势看起来明朗了很多。”
贺洲听到这刚要松口气，酉曦马上又将他嗓子眼提了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度都被逼到了绝路，行事愈发癫狂，他杀了鬼帝玄隶并将其魂体吸食，修为一夜暴涨，鬼城也成为他囊中之物。而他收服鬼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为他去人间征兵。”
“征兵？”贺洲不解，人间哪来的兵给他征。
桓奕却瞬间明白了酉曦的意思，脸上神色不由更加凌厉起来。
“他这次征的是人兵，不是之前那些半人半魔的东西，是正正经经的平头百姓。”
贺洲：“！你说真的！”
“这我可不敢作假，鬼城有个叫秦昭的，现在是冥兵明面上的首领，每一次进攻他都会让这些百姓当前锋冲在最前面，碍于天道禁制，天兵和仙门百家的修士都不敢拿这些人怎么样，冥兵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他们拿这些人当炮灰，也当挡箭牌，甚至当人质，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度都在最后收割战场，局势又一次逆转，最新的情况是，御凤司本土已失守，退至骈州；一线天敛锋崖锋主刻熙长老被重伤，蓬莱弟子损失了三分之一，九天玄门和神农谷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个叫缺月的高阶弟子……”
“缺月怎么了？”贺洲很着急。
“他断了一条胳膊，右臂，往后恐怕都拿不了剑了。”
“……”贺洲颓然地坐回了凳子上，缺月当了他的贴身随侍很多年，他的实力贺洲是知道的，若连他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九天玄门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酉曦看出了贺洲的动摇，乘胜追击道：“我知道二位在九天玄门和一线天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牵挂，既如此，何不与我联手？”
桓奕没有立刻回答，他与贺洲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和忧心。放不下确实是放不下，但他俩一个已经被宣布了死讯，一个和仙门百家的关系十分微妙，强出头未必是好事。
“我知道二位需要时间考虑”酉曦站起了身，黎殷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拱手道别，“我们就先不打扰了，明日此时我们再来叨扰，希望二位能考虑清楚，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答复，告辞。”
送走这两人桓奕和贺洲便无心再做其他事了，时局混乱，他们早便知道，只是真的听到这些惊心动魄的消息还是没能如预想般淡定从容。
“贺洲”
“嗯？”
“你怎么想？”
“……”贺洲纠结了半天才开口，“我……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我……我担心一线天，韩师兄他们现在就在那儿，如果一线天顶不住，飞花流云岛……就真的，全军覆没了。”
“我也担心施言她们，更担心九天玄门，掌门夫妇平时对我挺好的，梳云缺月也跟了我那么久……”
“那你希望我答应酉曦吗？”
“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但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但我们说好了要隐居避世。”这是已经做好了的决定。
贺洲并不意外，桓奕就是这样的人啊，他宽慰道：“蜀山、蓬莱还有神农谷之前不都在隐居避世吗？也不耽误他们现在入世抗敌，等这世间重回太平安宁，我们再回来也不迟，余生还长，我不着急。”
桓奕笑了笑，将贺洲搂在了怀里，两人没再说话，静静地抱着彼此享受这最后的恬静时光。其实二人都清楚，他们这段时间的安逸闲适是偷来的，逃避始终解决不了问题，他们早晚要回到这乱世中，尘埃落定之前他们不会有真正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