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压断了枝丫，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几个小宫女都听得心头微沉，不知道这一场罚跪要到什么时候。
她们个个有苦难言，却又更加惶恐。
天色逐渐晚了，阴沉了一整日的天，却在夕阳来临之际，放晴了。
天边的这一抹橘红让人心中一暖，仿佛也没这么冷了。
“庄嬷嬷。”
就在顾清欢也跪得浑浑噩噩，肚子已经开始打鼓的时候，身侧的游廊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苏培盛打着千儿，对庄嬷嬷问了一句安。
“你来了。”
庄嬷嬷稍稍抬了抬眼皮，道：“御膳房那头的膳食已经送来了，我打发了人过去拿，让四阿哥不必着急。”
“缺了几个奴婢罢了，阿哥所里头还不至于一团乱麻。”
…
苏培盛一个语塞。
他家阿哥对此怕是并不着急的。
“四阿哥说，天寒地冻的，这么跪着身子也是遭罪。明儿一个个的若是都倒下了，阿哥所里岂不是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
苏培盛满脸堆笑，道：“庄嬷嬷。这事儿，不如就这么算了吧。跪了一整日了，该长的记性也都长了不是？”
庄嬷嬷挑眉就看了苏培盛一眼。那眼神深邃，仿佛是要从苏培盛的眼里瞧出什么似的。
“那也成。”庄嬷嬷最终却没能得偿所愿，只得看向跪着的一排宫女，道：“既是四阿哥的恩典，你们就应该记在心里。”
“往后的日子还长，先做好自己分内事吧！”
撂下这话，庄嬷嬷便起身扬长而去了。
跪着的一大群人终于软倒在地上，顾清欢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改成抱膝坐着，不住地揉着膝盖。
太疼了。
就这么跪在硬硬的地上，可远比先前为孝懿皇后守灵时跪在蒲团上遭罪多了。
四阿哥平日里冷冰冰的，今儿倒是难得，竟然会来为她们说情？
“诸位也都回去歇着吧。”
苏培盛悄悄地打量了一眼顾清欢，复而又对着众人道：“我让小厨房熬了姜汤，晚些时候你们要，就去拿吧。”
“去去寒，不至于病了。咱家还有事儿，也就不多留，先回去了。”
“苏公公慢走。”
众人对着苏培盛赋以感谢的目光，一个两个的也都纷纷互相搀扶着起了身，要准备着回去了。
容音咬了咬牙，眸子垂着，深深地看了顾清欢一眼。什么也没说，也离开了。
顾清欢拉拔着身边的柱子勉强站了起来，就瞧了瞧身侧。
雅琪也正吃力地扶着柱子要起来，发觉顾清欢的眼神以后，勉强地就挤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
阿霜仍然跪着，弯着背垂着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阿霜你怎么还跪着呀？”雅琪觉得奇怪，努力支撑着身子就过去拍了拍阿霜。
阿霜却整个人一软，摇摇晃晃地就往边上要栽过去。
顾清欢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忙冲过去就扶住了阿霜。
“你怎么样了？”顾清欢触碰到阿霜的一刹那，只发觉阿霜的身上有些烫，显然是发烧了。
“有些晕…”阿霜回答得颇有些浑浑噩噩的，随即努力地咧嘴道：“庄嬷嬷说得对，我不该这么软弱，一直给人欺负的。”
下次，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她也该争一争！
忍气吞声也要遭罪，那还不如先出出头爽一下呢。
“先别说这个了。”
顾清欢招呼了雅琪，两个残兵架着阿霜，就回了屋子了。
苏培盛回去时，胤禛的屋内已经摆好了膳食，正在用膳。
两荤一素一汤，极简的菜色。胤禛有条不紊地吃着，直到苏培盛回来的时候，才勉强抬头瞧了一眼。
“回来了？”
胤禛放下手中的筷子，挑眉问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苏培盛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奴才有罪。但，奴才也是为了四阿哥着想呀！”
“一个个的跪病了跪伤了，四阿哥身边岂不是没人伺候了吗！”
胤禛并没有发话让苏培盛去叫那些宫女们起来。
庄嬷嬷方才看着苏培盛，也是因为对这一点有些疑惑。
如今的胤禛，可不是一个同情心会泛滥的人。
“听着倒有几分道理。”
胤禛似笑非笑，道：“她们不能伺候，你难道也不能吗？顶多不过是累着一些，这就着急上火了？”
“奴才错了。”
苏培盛委委屈屈，道：“奴才什么事儿，都瞒不过阿哥的眼睛。奴才是个懒货，还望阿哥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他是真觉得自己委屈。
下午的时候，四阿哥回来时路过庭院，深深地往跪着一排的宫女那儿就瞧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总归有些深邃。
午后看书时，屋外的雪有些大。四阿哥也频频出神，往外瞧了好几眼呢。
眼神虽然没什么波澜，但…
他苏培盛又不是傻子！
眼观鼻鼻观心，他觉得…四阿哥应该是有着什么想法的。只是，没好意思开口而已。
做奴才的，理应事事都要为主子操心。
这不，傍晚时看着天色不早了，才去找了庄嬷嬷嘛！
唉。
操碎了心，回来还被抢白。非得背上罪名，才能让自家主子这颗傲娇的心好过一些，他真不容易！
“行了。”
胤禛嗤笑着看着苏培盛，道：“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既然都已经先斩后奏了，我再责罚你也没什么用了。”
有的时候，当个好人的感觉也还是挺不错的。
“…”苏培盛稍稍默了默，嘴角微微抽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半晌，胤禛看着苏培盛，语气颇有些不顺，就道：“既是要做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
“跪了一整天了，你让人怎么去拿姜汤？爬过去吗？”
“杵着”的苏培盛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心头一凛，就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送姜汤。”
说完这话的苏培盛，一溜烟儿地就跑开了。
良久以后。
胤禛重新拿了筷子，夹了面前的白菜，混着饭吃了一大口。
嗯，今晚这白菜做得还算不错，甜滋滋的，连饭他都多吃了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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