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纯看了小丫头一眼，端起酒盅，痛苦凝着剑眉，如饮鸩酒一般，仰头一饮而尽，砰——酒盅放在桌面上，碎成了粉末蠹。
“那人伤害过娘亲，有什么好看的？！不准去！”
惊宸张口欲言，被他一瞪，别开头小脸儿。
暖儿却伤感地红了眼眶，“如果凤纯爹爹快死了，就算我和哥哥在几万里之外，也一定会飞快飞快地、一夜之间赶回来，探望爹爹，守护爹爹哒！”
“是，我们绝不会让凤纯爹爹在临终之际，有任何遗憾。”惊宸心里的难过，再也压抑不住，“凤纯爹爹从前对我们说过，人在将死弥留之际，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的血亲……凤纯爹爹还说过，血亲这东西，是如何也剪不断的……”
陌影搁下碗筷，担心地望着凤纯，“你把他们教的和你一样，怎能再奢望他们绝情无义？！”
“是我错了！”凤纯被两个小家伙哭乱了心，眼眶灼红地仰头长叹一声，在椅子上侧身，张开手臂，“过来……”
两个小家伙跳下椅子，绕过桌案，扑进他怀里。
“你们是对的，我们虽然把他当成坏人，但不能忘恩负义，那人给了你们生命，我们理当去看一看的。我们去看他，一起去……如果还能救，我们也尽量救他。”
看着那养父养子养女哭得稀里哗啦，陌影心虚地按住心口。
“不用去了，他已经死了。髹”
三双汪汪的泪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你说什么？”
“他死了，医苑入了刺客，一个手拿团扇的女人装成病患与他说话，那团扇挥了几下，他就中毒倒地，七窍流血，总之……他死得狠痛快。”
说完，她觉得戏不足，便拿手帕按住了眼睛。
两个小家伙“哇——”一声，大哭起来。
凤纯忙拥紧他们，狐疑地看陌影，见她把手帕拿下眼睛，才问，“葬礼是……何时？”
“明日。”
“他驾崩了，谁来主理朝政？”
“你和国师们。”
“要不要让惊宸登基？”
“恐怕……母亲不会同意惊宸当靖周的皇帝，这事儿，还是等葬礼之后再说吧。”
*
这一晚，陌影顺理成章地留宿于丞相府。
在这雇佣不到丫鬟和嬷嬷的宅邸内，只有正堂的卧房是干净的。
凤纯睡在寝室外间的华丽棺床内。
陌影拥着两个孩子，躺在内监宽大的床榻上。
灯熄灭了，惊宸和暖儿却都辗转难眠睡不着，两个小人儿贴在娘亲怀里，大眼睛早都哭得流不出泪，都巴巴盯着窗外圆圆的月亮，小脑瓜里，影像繁杂，却都是与父皇打闹的情景……
惊宸忍不住问，“娘亲，你睡着了吗？”
陌影叹了口气，说道，“快了。”
“那个手拿团扇的女人死了吗？”
“是，被我杀了。”
暖儿本想闭上眼睛装睡的，小手忍不住按在心口，“为什么父皇中毒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他疼呐？”
“他怕你们感觉到他中毒而担心，及时服用了断绝牵引的药物，所以……”
陌影谎话连篇，怕逻辑出错，略思忖片刻，又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左右手拥住两个小家伙的背，安慰地拍了拍，“快点睡吧，明日还要参加葬礼呢！”
惊宸忍不住道，“他临终时，说了什么？”
陌影绞尽脑汁，沉吟嗯了许久，才道，“他说……他知道错了，让你们原谅他。”
“如果不是他一念暴怒想杀娘亲，我们是不会恨他的。”惊宸说完，搂紧了娘亲的腰，小脸儿埋在被子里，却再哭不出泪。“我们也知道，如果他不在乎娘亲，是不会那么生气的。”
暖儿难过地搂紧娘亲的脖子，“娘亲，他死后会去地狱里，还是去天上？”
这两只小狼崽，怎就没完没了了呢？“丫头，为什么这么问？”
“凤纯爹爹说，好人会去天上，坏人回去地狱里，所以，如果我们想要死后能当一个快乐的神仙，都要多做善事。”
“你父皇那么坏的人，连地狱也不会收吧。你们知道的哈，他设计父兄，争权夺位，他还夺仇人的女儿为妻，他还吞灭了天狼王朝，所以，简直是坏到家了，天上不敢收他，地狱不敢要他。”
惊宸又扬起小脸儿，“那他要去哪儿呢？”
暖儿也忧虑点头，“是呀，他没有地方可去，不是很可怜吗？”
一想到那只狼人正在后窗听墙根，陌影差点就笑出来，“不知道，说不定阎王爷为难了，会把他一脚踢回来呢。”
两个小家伙心里忽然就舒服了些。如果阎王爷真的把父皇踢回来，他们一定还能见到他，不是么？！
*
一早，天就莫名地阴沉，乌云浓黑，不见天日。
荣绍亲自来了丞相府，并带了四套素衣给四人更换，并接他们入宫。
惊宸出门之际，又进入花厅。
他踩着椅子，从高高的翘首条几上拿下装满蝴蝶的瓶子，塞进斜挎着的小锦袋里，小手隔着锦袋，拍了拍瓶子。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帮父皇报仇雪恨，就靠你们了。扑腾了一天一夜的毒粉，可别让我失望。”
陌影在大门外的车辕上等着他，见他背着个鼓鼓的小锦袋跨出门槛，疑惑地问，“惊宸，你那是带了什么东西？”
“给父皇陪葬的礼物。”
“娘亲能看看么？”
小家伙忙抱紧了锦袋，“不能。”
“小气鬼。”陌影点了下他的额头，牵着他的小手，进去车厢坐。
荣绍听到他们都做好了，才驾车启程。
*
百官们都尚未抵达，宫人们都在宫廊下无声忙碌着布置白绫。
陌影牵着儿女的手，随在容纱和凤纯身后，上去台阶……
宫廊尽头走来一行人，领首地那位男子，穿了一身流光溢彩的明黄龙袍。
她不动声色地停住脚步。
荣绍和凤纯则迎了过去。
凤纯冷声呵斥，“呼延协，你这是何意？陛下尸骨未寒，你竟要谋反？”
“这里是天狼王朝，轮不到你们这群吸血鬼说话！都给朕闭嘴！”
呼延协威严地上前来，嘲讽打量着陌影和两个小不点。
“严陌影，识趣地，你就滚回你的血魔王朝，继续去当你的储君，别在这里，给朕添堵。看在朕和你母亲曾有过一段情，朕原谅你那日对朕当胸一掌。”
陌影漠然不应，带着孩子让开路。
跟在呼延协身后的，是他的一群儿女，细细一数，竟有四五十个，在江南还有一些小的没有带过来。
陌影委实不愿见呼延弥天和呼延静姝也被杀。
正在她心肺纠结之际，就见大片蝴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队列整齐地扑闪着翅膀，朝着呼延协飞去。
想起惊宸上车时背着的小锦袋，她心惊地转身看向儿子。
果然，小家伙正忙着把放空的琉璃瓶，塞进小锦袋中。
“好漂亮呀，哪来的蝴蝶？”几位相随于呼延协身后的呼延小姐忍不住欢笑起来。
那蝴蝶似被什么带动了，不往她们手上落，只绕在呼延协周身。
呼延协在殿门前站定，看出蝴蝶被一股轻盈的真气掌控，猛然挥掌，真气如一张毒辣的大网，将所有的蝴蝶笼罩其中，煞然一股火呼啸而过，大片蝴蝶被烧灼地灰飞烟灭。
他阴沉回头看向惊宸，陌影忙把儿子挡在身后。
“本来还想让你们看一看玹夜的遗体……现在看来，朕的仁善竟是有些多余了。”呼延协厉声命令，“弥天，静姝，把你们的老朋友和她这一双可恶的小孽种，赶出皇宫。”
暖儿气急，张口就要骂他“坏人”……
陌影迅疾捂住她的小嘴儿，见呼延弥天和呼延静姝到了近前，只得随他们朝台阶下走。
察觉凤纯没有跟上来，她转头，“纯，能帮我抱着暖儿吗？”
凤纯无奈，顾着两个孩子，终是没有出手。
荣绍却默然留在了宫廊下。
呼延协愉快地进入大殿，望着殿中央孤零零的龙棺，忍不住对一群子女笑了笑，“你们看，这就是与朕为敌的下场！他害死了朕最喜欢的女儿，合该如此惨死！”
他带着一群子女上前，一掌打开了龙棺的盖子。
沉重的金棺盖子坠地，爆响声震耳欲聋，殿门却在同时轰然一声关上。
一群曾经贵为皇族子弟的男女们，都警惕地看向殿门。
呼延协也不禁疑惑，转身朝殿门看去。
静躺于龙棺之内的龙袍男子，却“诈尸”腾飞，腰间的翼龙神剑出鞘，真气腾龙般呼啸着，直袭向呼延协的后心……
---题外话---今日两更结束，明儿继续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