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磕磕绊绊走过的那道路线不期然和记忆中若隐若现的轮廓重合，视线再次沿着那条清晰的轨迹走过一遍。
“对，”叶雯华缓缓点头，点着点着便越发肯定，“对就是这样的一道疤。”
屋内却更加安静了。
八只眼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池茹奚的身上，依旧是一瞬不瞬的样子，甚至于那些目光比之刚刚还要更加强烈几分。
包括叶雯华在内。
这比脑中模糊断裂的记忆更让她困惑，“你怎么知道？”
池茹奚也没想到自己会知道。
她也没想过只是不经意的一眼，竟然就记住了险些害死叶雯华的人的样貌。
池茹奚在离开峯京以后既没居住在阜城最繁华的城中心，也没住得十分偏远。
而是折中选择了一个环境不错交通也较为便利的地方，距离前夫工作的地方通勤也不远。
她家附近有一间超市，算不上多么大，但东西齐全，想要的基本都能买到。
因为并不那么热衷于社交，池茹奚大多数时间就是窝在家里看书写文，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常去的地方也就是那家超市。
理所应当的，她偶然遇到过几次工人卸货，只是没有莫名其妙盯着人家看过，因此并不知道他们的长相。
唯一有一次，她格外清晰地记住了一个人的长相。
她隔着一段算不上近的距离，远远看到其中一个卸货的工人靠在车边，旁边路过的人似乎是想要向他打听些什么，就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几乎是在瞬间就扭头看过去，堪称是凶神恶煞，脸上那道明显的疤痕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狰狞。
只是路人恰巧低头看手机并没注意到这一幕，而那个人似乎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在意识到什么以后便顿时将凶神恶煞的样子收敛起来，下一秒就戴上了口罩。
这短短一瞬的事情无人知道，却被无意中路过的池茹奚尽收眼底。
她起初并没有刻意观察周边的人，只是在抬眼时偶然看到了那边的场景，被那骤然显现的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
当下心里只有种怪异的不安，她觉得很不舒服，没敢多看便匆匆离开。
那个场景当时在她的脑海里停留了好一段时间，甚至有许多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都是因为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叶雯华毫无预兆显现的记忆牵扯出太多琐碎的细节。
一天之内凭空冒出的有效信息太多，每个人的头脑都有些混乱，几个人凑在一堆讨论到夜深。
藤今今直到入睡前还在想着这件事。
一切似乎都进展得很顺利，所有的事情都在慢慢地展现出全貌。
猛然的用脑过度让人觉得格外疲惫，思绪飘忽间他很快就窝在池霁淮怀里沉沉睡过去。
却在夜半三更时被梦中突现的那张狰狞面孔猛然吓醒。
从噩梦中抽离后，脑海里就无法再拼凑出梦中的那张脸了，甚至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似乎在梦里的时候也并没看清。
只是恐惧的情绪还没消散，身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却发现身边没有人。
这样的发现对一个从噩梦中惊醒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友好，对藤今今来说更是格外残忍。
他试探着悄悄抬起脑袋去张望，看到从半开的窗帘外倾泻进来的月光。
“霁淮？”
下意识的呢喃没人回应，藤今今也不指望自己这细弱蚊蝇的模糊声音能被人听见。
秉着“只要速度够快鬼就追不上我”的原则，他噌一下就掀了被子跳下床。
冲到阳台门边的时候，视线已经捕捉到门外的身影。
池霁淮穿得很单薄，那道背影在本就寒冷的深夜里看起来更添几分萧瑟，也更显孤寂。
也许是噩梦的余韵作祟，藤今今心中蓦然有些难过，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越过拉开的门走了出去。
在门被打开的同一时间阳台上的人就转回了身。
藤今今直奔池霁淮怀里，扎进去的一瞬间就被冻得缩了缩身子。
怀里猛然多出一个热源以后池霁淮才意识到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仅存一点热意的掌心握在面前的肩膀上想把人推开一些，深夜的冷风把嗓音也冻得沙哑异常，“我身上很冷。”
“没关系。”
藤今今在尾音落下那一瞬就接上话，他一点也没撒手，甚至又用上些力气，不知道是在努力从池霁淮身上汲取温度，还是在用自己的体温带暖池霁淮被风吹冷的身体。
池霁淮没再推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就伸手把人抱起来进了温暖的卧室。
回到床上以后藤今今依旧扒在池霁淮身上，似乎是还没有从刚刚的冷中回过神来。
后背上的手掌升温很快，不过多时就恢复了温暖干燥，又如同往常那样沿着他的脊骨缓慢游走。
“怎么醒了？”
耳边的声音温柔，藤今今搂着池霁淮的脖子贴在他颈边轻轻磨蹭，小声的嘀咕里还有些隐隐的难过，“我做噩梦了。”
池霁淮搂着他，拿被子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又伸手去蹭他的脸颊，话里依旧耐心十足，“梦见什么了？”
不过片刻的时间，梦中的场景已经在脑海中消散得差不多，藤今今含含糊糊说不出什么，只说是个很可怕的梦。
他在池霁淮恢复了暖意的胸口趴着，情绪很快平稳下来。
“你怎么半夜不睡觉？”
藤今今想起刚刚在门边看到的那个背影，太冷也太孤单，比噩梦还让人难过。
他撑起一点身子去看池霁淮的眼睛，心里的情绪驱使着声音又软下几分，“在想今天的事吗？”
池霁淮对上他的视线沉默半晌，伸手覆上那半边脸颊淡淡应了声，“嗯。”
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那只手明明很温暖，可藤今今就是觉得比不上以往的温度，他捧着那只手用自己热烘烘的脸颊蹭了蹭，又在池霁淮唇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别太担心了，有了姑姑的线索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司机了吧？”
“嗯。”
温柔和缓的吻让身体恢复了往常的温暖。
唇瓣分离以后，身体还是贴在一起互相汲取热意。
池霁淮看着怀里的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便搂着人又躺下来钻回已经暖和起来的被窝里。
藤今今显然是很困了，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一直要和人说话，池霁淮就接着他的话头一句一句地应，像往常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和他聊起各种琐事。
寂静的夜里，困倦重新压垮头脑的清醒，藤今今缩在被窝里，手下依旧紧紧攥着池霁淮的衣服，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轻飘飘的，不知不觉便消散在黑暗里。
覆在后腰上的大手没有停，依旧带着轻柔的力道慢慢摸索那片纤薄的背，似乎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动作。
刚刚回来得匆忙，半开的窗帘依旧没遮挡住月亮。
月光泼洒进来时，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亮能隐约看到那张安然沉睡的脸，每一段轮廓的线条都柔和漂亮，每一样五官都带着已经感受过无数次的温度。
过了良久，久到窗外的冷风都停歇下来，那只手上的动作才停息，又沿着熟睡的曲线缓慢游走着找到心口的位置。
温热的手心触及心跳，能够感受到每一下都强而有力，每一下都鲜活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