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三四日吧。”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不宜久待，山庄还有许多事要进行善后处理。
何况，山庄的奸细曾向外方势力暴露出他们回京的消息，路上遇到多次刺杀。
现如今只是清理了内部奸细，他还未查清楚背后势力来源，若是不能尽快解决，他无法安心。
洛瓷退开了些，她注意到碎片身上的衣服很是干净整洁，没有染一点风雪，而且穿衣风格也不太像碎片。
顿了顿问道，“师兄是怎么过来的？”
楚执轻描淡写道，“骑马赶过来的。”
并非是马车。
所以是沾染了一路的风雪，赶赴京城而来。
而现在应该是管家为碎片准备了换洗衣物。
她努力想要尽到地主之谊，把碎片照顾得妥当，又问，“那师兄用过晚膳吗？我让厨房那边准备。”
身前的少女虽然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可依旧稚嫩了些，对这样的她自然不可能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要同她亲近。
小小的一只，只到自己胸口，偏生十分认真地以小主人的姿态为他安排妥当，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楚执把手轻轻搭在她发顶，声音藏着浅淡的笑意，“管家已经为我安排好了。”
狭长黑眸波澜不惊，倒映着雪地里的皎白月光与屋内的明灭烛光，构成了细碎的星辰，明明该是一双冷淡锋锐的眼眸，却一点点柔和下来。
“夜里凉，回房休息吧。”
他修长白皙的手撑着伞，送她到了房门口，纤薄唇角带着轻微的笑，“明天见。”
有时候他觉得她并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虽说看着俏皮狡黠，孩子气十足，但那双漂亮清透的眼眸却格外通透理智，潜藏着旁人所不能介入的情绪。
初次见到她时，便觉得眼睛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是喜欢这样一双眼睛的，却无端地不敢与之对视，像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
——她用那双漂亮异常的琉璃眸子，极其冷淡平静地望着自己，任凭他怎么做，永远都无法令之动容，让人心生绝望。
然而站在门前，他望着面前少女的眼睛一点点弯起来，生动明媚，藏着可爱的笑，耳畔是她轻软的声音，“师兄晚安，明天见。”
楚执在心里默默咀嚼了晚安二字，心道，晚安。
少年撑着伞，冰凉的雪花簌簌而下，夜里白茫茫一片，和赶路时差不多的风雪，而那时他怀揣着想要见她的心思。
无比急切，期待，渴望。
现在心中却格外宁静舒适，竟然有心思欣赏起夜里的雪来。
待他回了管家安排的院落，没多时就有小厮提着食盒过来，那小厮恭恭敬敬道，“公子请慢用。”
距离王府的晚膳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而这些菜在夜里还冒着热腾腾的气，没有二次加热的迹象，想来也是临时为自己准备的。
这两日赶路，他也只是昨夜在客栈休息了一晚，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赴京城，其实时间没有那么紧迫，也没有人催他，只是莫名地很想快点到达。
夜里熄了灯，楚执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雪声，渐渐陷入了睡眠之中。
他做了一个很匪夷所思的梦，梦里他害怕洛瓷逃了，所以守在她房外，几乎寸步不离。
可她还是离开了，任凭他千方百计，也没办法寻到她的踪迹，心口像是被人拿着寒剑刺入，很疼，好似有寒风在心口呼啸，冰冷刺骨。
等到他醒来时，身体是冰冰凉凉的，被窝并无暖意，像是他在屋外站了一夜。
窗外天色还未亮。
他意识有些混沌，梦里的情景一点点淡去，只余心口的仓皇和近乎窒息的绝望。
昨夜的好心情在今日被毁得干干净净，心中像有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堵得慌。
他低低地咳了两声，撑着身体不适下床倒水喝，然而这种时候哪有什么热茶，都是昨夜的冷茶罢了。
等去了喉咙内的灼烧感，楚执见天色尚早，便又躺回床上继续休息。
许是意识模糊，他少有地想着，再睡一觉做个美梦驱除先前噩梦带来的情绪低落。
……
楚执发烧了。
这是洛瓷早晨起来后去寻他时发现的，由于他没有要管家安排的小厮照顾他起居，王府的人又不敢随意打扰，便没有及时发现。
她一连敲了好几次门，在屋外唤了好几声，而房内始终寂静无声，她索性地推开门入内查看。
床榻上，他精致的面容带着明显不正常的潮红之色，眉毛紧蹙，带着些痛苦之色。
洛瓷将手覆在他额头上，碎片发了高烧，她连忙唤人请来府医为碎片诊治，而后又唤鸣翠打来冷水，浸湿帕子敷在楚执额头上。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碎片忽然发起了高烧。
昨夜管家不但准备了热水，还特意吩咐人熬了姜汤驱寒，碎片常年习武，就算是生病也不至于这般严重。
楚执还未醒转，府医背着行医箱气喘吁吁地赶来，他搭脉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位公子昨夜受了凉，寒意入体，老夫开一剂药即可，每日早晚两次，大约两三日就能痊愈。”
写好药方，府医便离去了。
……
楚执模模糊糊之际听到有人唤自己，他感觉到有人在为自己敷冷帕子，对方以极轻柔小心的力道为他擦着脸。
身边吵吵嚷嚷的，他心中颇为烦躁，只是想到若是发作，难免会吓到照顾他的人。
他隐约是知道她是谁的。
后来意识渐渐清醒了，只是眼皮子沉重，无法睁开眼，他感受到一双手努力扶起他的身体，让他靠在床头，并且格外仔细地为他盖好被子，免他受凉。
声音一点点清晰，他听到对方开口，是蕴着关切担忧的温软声音，“师兄，我喂你喝药。”
他想回，好。
但没办法出声，只能想办法不给她添麻烦，努力配合她喝药。
即使还未全然醒过来，甚至暂时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却也格外乖巧温顺。
只是到底是洒了一些，楚执莫名地产生了急切的想要辩解的心情。
就像做错了事想认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