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兰陵这天，顾珩洲用帽子、围巾和羽绒服等将她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闵姨也在一旁帮腔，“小月子还没坐完呐，千万不能吹风，刺激的食物也不能吃。”
郁恬通通应下。
坐了近三小时的车才到兰陵，郁恬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匆匆的行人，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没有了申城的繁华滤镜，她其实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城女孩。这些年尔虞我诈的缠斗，人情世故的浸染，她也趋于平庸，无才可恃，自然无物可傲。
或许是她好高骛远，心比天高，才会如此收场。回到原本属于她的地方，才像踏上了正途。
车子停下，顾珩洲想抱她上楼，被她拒绝了。
她拉住他的手臂，淡淡道：“就送到这吧，别耽误你回姑苏了。”
顾珩洲微愣，连着呼吸都紧了紧，他盯着她闪躲的眼眸，强势地说：“一起上去。”
她原本想说“没必要”，话到嘴边还是心软了，换了种委婉的说辞，“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他眸光暗了暗，握着她的手始终不放，“先前承诺过你爸，现在你出了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什么都不要想，一切交给我。”
郁恬内心无比怯懦，语气近乎恳求，“那些不好的事不要告诉我爸妈，我不想他们担心。”
顾珩洲这会儿有些心疼，语气又轻又缓，“好，我什么也不说。”
郁恬推却不过，只能任其抱着上了楼。
进了门，首先迎上来的是郁忻，“姐姐回来了。”
郁恬朝里看，外婆也接了过来，陈美心过来招呼，郁臻在厨房忙着，一直没露面。
郁恬朝厨房方向看了看，感觉气氛不太对，“爸身体康复了吗，怎么没好好休息呢？”
陈美心笑着摆手，“早就好了，没事啊。来，珩洲喝茶。”
顾珩洲恭恭敬敬地接过茶杯，道了声谢。
一切看起来很自然，一切又不太对。
吃晚饭的时候，郁臻一直板着一张脸，气氛降到了冰点。
外婆见状，出声调解道：“恬恬，小珩，你们坐车累了吧，快吃菜，多吃点啊。”
陈美心也主动给两人夹菜，“特意准备的，都是你们爱吃的。
顾珩洲恭敬地接过，顺手给郁恬盛了鸡汤。
郁忻最没心没肺，笑着对顾珩洲说，“姐夫，我期末评了三好学生，有奖励吗？”
顾珩洲给她夹菜，温和地笑，“当然有了，忻忻有什么愿望，姐夫替你实现。”
郁忻一听来劲了，“我想要……”
“要什么要！”郁臻终于忍不住，脾气暴躁起来，“好好学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我从小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不听话！”
往日脾性温和的郁臻难得发火，其余人都被怔住了。
郁忻吓得不轻，带着哭腔躲进陈美心怀里。
陈美心皱着眉，“大过年的，你发什么邪火，把孩子都吓坏了。”
“啪”得一声，郁臻把筷子狠狠摔在桌上，指了指陈美心，“都是你惯的，小的不省心，大的现在也是！”说完，郁臻负气出了门。
陈美心追在后面喊，“哎，你不吃饭干嘛去啊！”
“砰”得一声，门重重地关上。
饭桌上所有人都没有了吃饭的兴致，郁忻哭天抹泪的，外婆低声哄着她。
郁恬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场面尴尬极了。她低着头，脸颊涨红，什么话都不敢说。
顾珩洲轻轻握了握郁恬的手，对陈美心说，“阿姨，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叔叔，大晚上的不安全。”
陈美心摆摆手，“不用，你坐下吃饭，他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
被陈美心劝着，几人才开始动筷。
顾珩洲吃了几口，便下了楼。走到楼底下，就看到郁臻吸烟解愁的模样……
此时的郁恬也没什么胃口，早早回了房间。
陈美心走进来，看见她正小声抽泣着，忙上前安慰，“没事的啊，你爸心里是很关心你的。”
郁恬擦了擦眼泪，“妈，我觉得我好没用啊。”
陈美心把她搂进怀里，“怎么会呢，我的大宝贝最优秀了，从小就优秀。妈知道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大不了回兰陵来，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虽不能大富大贵，一辈子安稳的生活总是有的。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我和你爸，还有忻忻呐！”
郁恬猜想陈美心可能只是为了网上那点消息安慰自己，闷声“嗯”了一下。
陈美心拉着她的手，踟蹰着说：“原本你和他之间就有差距，他可选择的机会肯定很多。两个人在一起不能光靠新鲜感，过日子是要细水长流的。如果爱不够你们走下去了，你要先爱自己，要快乐，不要有任何消极的情绪。如果他真的爱你，一定会坚定地走向你。”
郁恬伸手抱住了陈美心，声音微颤，“妈，我值得幸福吧？”
陈美心用力回抱住她，“当然，我的宝贝肯定会幸福的。”
……
郁臻回来时，陈美心正在收拾餐桌，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瞧了瞧。
“被我赶走了。”郁臻面无表情地走到茶台处，泡了杯浓茶。
“深更半夜的喝什么茶，不睡觉啦。”陈美心端了碗面走过来，把他的茶杯挪到一边，“喏，垫垫肚子。”
郁臻接过筷子，吃了一小口，抬头看了眼郁恬的房间。
“睡了，两个都睡了。”陈美心叹了口气，皱着眉看他，“你晚上干嘛闹成那样？人家上门来，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传出去像什么话。”
郁臻低头吃着面，声音囫囵，“你唱红脸，我就只能唱白脸了呀。难不成全家都供着他，当我女儿是软柿子，好欺负吗？之前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的，全是放屁。”
“小声点。”陈美心比了个手势，“恬恬这次回来心事挺重的，哎，你们聊什么了？”
郁臻想都没想，“我让他离我女儿远一点！”
“真的假的？”陈美心打量着他，又觉得合情合理，“他什么反应？”
“我管他什么反应！世上的好男儿都没了，也不许恬恬再和这种人来往，趁早断了好！”说完，郁臻端着碗去了厨房。
陈美心皱皱眉，直叹气。
顾珩洲发了信息过来：早点睡，别想太多，明天见。
郁恬问他：你住哪儿？
顾珩洲：酒店，你快睡吧。
郁恬有些不放心，还是打了通电话给他，电话那头传来鸣笛的声音，“你……在路上走？”
“嗯。”顾珩洲轻笑了一声，“舍不得我？”
郁恬撇撇嘴，“你和我爸聊什么了？”
顾珩洲：“老丈人把我骂了一顿，还赶我走，让我离开你，以后再也不准和你见面，说咱俩不合适。”
郁恬揪着被子，半说笑地把心里话同他讲了：“也好，我们分了吧。”
顾珩洲又气又笑，“不可能，想都不要想！郁恬，这辈子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郁恬抿着唇，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顾珩洲听到一丝异响，有些担忧，“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哭了？”
郁恬捂着嘴，把脸埋进枕头里，没有搭理他。
顾珩洲有些着急，“你再哭，我只好跑到你家把你抢出来了。”
郁恬控制住情绪，喉间还是有些哽咽，“顾珩洲……”
“不分手，永远不分手！”顾珩洲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而阴郁。
蒋欣玉的电话刚好进来，“你和郁恬什么时候回来？”
顾珩洲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来，“晚些时候吧，你儿媳妇闹脾气了。”
蒋欣玉哼了一声，“哄不好，你也别回来了！不是我说你……”
“妈。”顾珩洲知道她接下来的数落，“我心里有数。”
顾珩洲抬头看着夜幕中的半点星光，渐渐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这段时间，她的情绪掩藏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