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思齐讲得滔滔不绝，刚开始提的几条信贷条线的违规案例都是老生常谈，虽是真名实姓的事儿，但当事人都是其他分行的要职，一来行里早有杜绝，二来实在不是现场这些层级的人能接触的，底下大部分人也只当笑话谈资听听罢了。
渐渐的，“申城分行”几个字眼贯入众人耳中，大伙纷纷侧目，猜测邝总所指究竟是谁。
身后的嘀咕声郁恬听得很清楚，隐隐想起宋淼淼刚刚提到的，从桌肚底下偷偷回了她信息。
宋淼淼：不指名道姓已经很保护季彬了，一季度开门红在即，这时候正是行里用人的时候，就算定责也是秋后算账，说不定是在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郁恬：怎么会连续发生7起不良，每笔金额刚好是30万？会不会太巧了？
宋淼淼：哦，忘了，你那段时间不在信贷条线可能不清楚。这些都是线上信用贷款，最高额度批30万，流程简单到只要是个成年人有身份证就能申请。
台上的邝思齐还在激情饱满地痛斥违规人员丧失道德底线，无视行纪行规，中饱私囊等。郁恬余光看向程珊，她有些腻味地抬手喝了口水，表情不甚在意，毫无畏怯可言。郁恬皱了皱眉心，小心翼翼地打字：有没有中介介入？
宋淼淼回得很快：当然了，不然姓邝的干嘛狐假虎威地搞这么一出，就是在明明白白地敲打我们，婊子要当的，牌坊也不能忘了立！
郁恬捏了捏下巴，抬眼看了一眼季彬，他脊背挺得很直，只是略显僵硬。再看向四周这些在信贷条线耕耘多年的信贷员，原来藏龙卧虎的申城分行，其实更是藏污纳垢。郁恬抿了抿唇继续打字：我们现在做的也是信用贷款。
宋淼淼知道她所指的含义：一开始的信贷品种风险点太多，现在升级了会好很多，毕竟需要固定资产和实体经营背景，不然系统过不了审。
郁恬还想问点什么，一旁的储瑜假装惊讶地问程珊：“邝总到底在说谁呀，一个月就爆了7笔不良，也太厉害了吧？”
程珊哼笑了一下，事不关己地幽幽道：“谁一年前在那个网点待过，你不知道？”
储瑜貌似想不起来，故意侧了身问郁恬：“郁恬，你知道吗？谁啊？”
郁恬朝她俩看了一眼，不语，只是笑笑，心里却对储瑜又多了几分厌恶。
宋淼淼说得没错，邝思齐随后气势汹汹地，又接连点名了几个网点普惠业务进展缓慢，工作态度消极懈怠，甚至上升到网点管理不到位的高度，简直是现场打脸一部分网点行长。郁恬偷瞄了眼台上的沈清，她正不怒自威地端坐着，邝思齐就是她手里的一把利刃，直勾勾地戳了几个血窟窿，在有些人感觉到钝痛之后，又轻言细语地抚慰几句：“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开会，一方面就一季度开门红工作展开积极有效的部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各位的职业前程着想，合规经营才能真正创造效益，莫让一时的执迷不悟念毁了人生正途。”说完，沈清朝季彬的方向很快瞥了一眼，台下众人噤声不语，但心如明镜。
从会议室出来，郁恬收到了符蓓蓓的信息：以后中介贷款少做，你那边的数量也很多，必要时直接推给储瑜。
郁恬自然是听从符蓓蓓的提点，简单回了一个字：嗯。
会后，郁恬特意留心了一下程珊的去向，果然看到她和楚江漓并排走在一起，两人一同乘电梯下去了。郁恬正要追上去时，宋淼淼赶上来叫住了她，“叫了你好几声，没听到吗？”
郁恬看了眼电梯上红色跳动的楼层数字，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她，“啊，我想事情呢，没注意。”
宋淼淼看了眼手表，“不忙的话一起吃晚饭？我们好久没聚聚了，去初遇怎样？”
郁恬盯着电梯上的数字没有停顿地变成“1”，思绪有些纷繁复杂，全然没有在意宋淼淼说话的内容。
宋淼淼见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恬恬，你想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的？”
郁恬闷闷地“嗯”了一声，顿时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宋淼淼叹了口气，“我说去初遇吃晚饭。”
郁恬笑了，挽着她的手臂，“没问题，现在就走。”
两人乘电梯来到一楼，经过营业部时，看到里面的办公室个个灯火通明，郁恬由衷地感慨：“这里的工作节奏，现在想想，居然有些后怕。”
宋淼淼一笑，“说得好像网点不需要加班一样，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郁恬远远地好像瞧见了张奕威，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领结松开了些，手里还拿着一沓资料边走边翻。“营业部这次分配了这么重的普惠指标，季彬有得忙了。”
宋淼淼拉着她走开了些，压低声音道：“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今天的会议也不全是针对他一个人。营业部都换了几任老总了，有谁能真正做满任期的，其中的问题一时半会谁也搞不清楚。你我进入这个行业这么多年根本没有完全吃透，如此深的浑水不是人人都能趟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停车场，郁恬无意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经过岗亭，车内很明显是两个人影。宋淼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没看出所以然，“看什么呢？”
郁恬回过头来，毫不遮掩地说：“我看到程珊了。”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和楚江漓一起。”
宋淼淼怔了怔，再看过去时，哪里还能看得到什么影子。
“你是说，你怀疑程珊和楚江漓……”宋淼淼瞪大了眼睛看着郁恬。
郁恬正在倒茶，听了这话赶忙朝她使了个眼色，“你小声点，当心被人听到了。”
宋淼淼呵呵直笑，“别担心，我特意订了这个包厢，方便咱俩说话。你都这么怀疑了，八成是真的。”
郁恬把茶杯递过去，“什么意思？”
宋淼淼喝了口水，“你以为这种风声我没听过？程珊以前就是楚江漓手下的人呀，楚江漓偏偏对她最好，年年先进评得上，背后指摘的人多了去了。”
郁恬：“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因为程萍的缘故。”
宋淼淼不否认地点头，“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是行里有背景的小姑娘多了去了，你见过楚江漓重用过其他人吗？程珊那张脸和美这个字眼相差这么大，确实本事过人。你有没有发现，有些男的出轨的对象容貌不一定比现任好看。”
郁恬听她越说越离谱，轻咳一声，“我没有说他俩肯定是那种关系，只是觉得他们走得很近，说不定楚江漓是她背后的高人，对我们网点的人和事也是了如指掌，我哪里是这种老江湖的对手。”
宋淼淼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和程珊关系好吗？”
郁恬也沉默了，“你觉得领导会和下属心贴心吗？她在我和储瑜之间打太极，不过是为了寻求更大的利用价值罢了。”
宋淼淼了然，“然后在外人面前作秀，表现得对手底下的人多好多好，一碗水端平的感觉。”宋淼淼忽然笑了，“常规手段嘛，我们只不过打工而已，看开点哈。”
郁恬蹙着眉，“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尤其是看到楚江漓和她走在一起，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宋淼淼见她心事沉重，又不知道如何开导，指了指桌上的菜肴，“宝贝儿，先吃饭，吃完了再想。”
郁恬缓缓拿起筷子，夹起一只虾仁，嚼了几口只觉得没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