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培训请了行业知名人士授课，郁恬和其他同事在快问快答环节积极抢答，终于把小组比分追到了中游。
对于这事，郁恬表现得格外认真，她也不管机会究竟是如何得来的，既然握在自己手里了，便只想着发挥到极致，对于引起谁的注意这事毫不在意。
她的这点热情最终带动了整个团队的氛围，楚江漓的表情无形中变了变，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会儿，最终也就乐得坐享其成。
郁恬的目光始终集中在电子屏幕上，余光里还是看到了楚江漓的手指很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上的培训文件，而她恍若不知地继续卖力表演。楚江漓这人大概天生适合做领导，这一场，仿佛他就是个指挥家，而她成了主奏。
此番辛苦不算白费，在最后的各小组发言环节，楚江漓助推了一把后，郁恬名正言顺地拿到了代表小组上台发言的名额。她当时确实有想出风头的小聪明，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暗自与楚江漓打配合的原因，庆幸的是她和这位楚行长虽初次见面倒也算得上有点默契。
郁恬站在舞台中央，今日穿了一件剪裁修身的法式针织长裙，气质端方优雅。她手持话筒，丝毫没有怯场：“各位领导同事，我是来自申城分行东南支行的郁恬，目前是网点的副行长，很高兴能有这样的机会向各位申城银行的精英学习。感谢前面几位精英纷纷抛了玉，才引出我这块砖，此时的我真是倍感荣幸。进入东南支行以来，我在个金条线工作的主要精力一直集中在私人银行客户的储备和挖掘方面，下面我简单举两个实际事例，和大家分享我的工作体会……”
郁恬并没有说太多场面话，而是借这个机会，围绕实际工作对自己的业绩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她的目光炽热而坚定，发言的内容贴合现实，后排的若干领导听了无不动容，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带头鼓掌。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纷纷用掌声表达了对她的肯定和认可，“郁恬”这个名字一时间成了热门话题。
郁恬是在当天培训结束时收到程珊的信息的，无非是表扬她表现出色，继续加油之类的。郁恬觉得她消息实在灵通，对自身的言行也难免谨慎起来。
培训安排了三天，当晚郁恬从酒店前台取了房卡才发现自己和陈敏一个房间。显然，陈敏并没有住下。都是成年人，郁恬也懒得去追问她的私人问题，兀自整理好行李去浴室洗漱。
再次出来时，手机上显示三个未接来电，一个符蓓蓓，一个陈美心，还有一个未知。郁恬先回了陈美心，陈美心简单关心了几句，嘱咐她天冷了注意保暖之类的。
“妈，我什么都不缺，你不用给我寄……嗯，他出差了……你也注意身体。”郁恬又问了郁忻的情况，陈美心只说郁忻成绩进步很大，懂事了许多。
郁恬随后打给符蓓蓓。
“楚江漓也在啊，那可是只老狐狸，你说话行事小心点。”符蓓蓓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叹息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这种培训也就露个脸，真算不上多重要。你不觉得自从师拓被提拔后，最近行里的风向变了吗？”
郁恬将一缕碎发别去耳后，靠着床头坐下来，“怎么说？”
符蓓蓓：“所有人的工作重心都在普惠和对公条线啊，你还在傻乎乎地冲刺个金，做领导关注的工作才能发挥优势，你会不懂？”
郁恬的声音闷闷的，“我有什么办法呢？”
符蓓蓓：“……”
两人的对话瞬间凝滞。
过了一会儿，符蓓蓓再次出声，“你和师拓应该熟的吧，我记得你竞聘的时候，师拓好像挺你来着……”
郁恬抿了抿唇，故意避开重点，“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符蓓蓓：“郁恬，咱俩就别遮遮掩掩的了，你要是真的和师拓有私交，你就坚定地抱住大腿，走他这条路准没错。别花太多心思在个金上，那些都是无用功。”
郁恬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又不是我亲戚，外面还说我是赵行的亲戚呢，连我自己都想弄假成真了。”
符蓓蓓抓住了她话语间的漏洞，“那就是有点认识的吧。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努力和师拓攀交情啊，关系越紧密越好。赵老大眼看迟早会调动，师拓可是定海神针、明日之星啊，多少人踏破门槛想要交际，你们那个程珊果篮不要送得太勤哦。”
郁恬听到“程珊”二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楚江漓和程珊是什么关系？”
符蓓蓓不免有些震动，“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程珊呢，以前是在楚江漓的网点做过客户经理。楚江漓挺看重她的，平时行长会议两人经常坐一块。”
“看重，坐一块……”这几个字眼够让人浮想联翩了。郁恬神色一凛，实在不敢想象，被楚江漓看重的程珊，她的城府实际有多深。
符蓓蓓：“郁恬，你在听吗？”
郁恬回应了一声，“你刚刚说程珊什么果篮，没听清。”
符蓓蓓干笑了几声，“果篮里面塞几张购物券、超市卡不是常规操作吗，平时不烧香，关键时候怎么指望菩萨保佑你？”符蓓蓓微微叹息，“可是这师拓怎么送啊，又不知道他家住哪，也没人引荐一下，我愁啊。”
郁恬：“你不是一向最讨厌这种送人情的勾当，怎么现在反而热衷起来了？我觉得还不如把业务做做好，拍马屁也要看人的，万一师拓行长不喜欢搞这一套呢？更何况，领导那么多，你的工资送得过来吗？”
符蓓蓓被噎了一下，“等你坐上这个位置就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了，按理说我不应该在电话里和你聊这么敏感的话题，但我是真的把你当自己人。我问你，程珊平时带你出去应酬吗？”
郁恬：“她一般会带老胡去，也好，我还能早点下班。”
符蓓蓓一笑，“你没注意程珊最近的穿着都挺大牌的吗，和我们一起开会的时候，连一件t恤衫都是香奶奶的。你是聪明人，我说一个事你就懂了。那会儿，批发市场大宗贷款出事的时候，储瑜在请假回去之前把一沓各种颜色的购物卡还给了老潘。是还，不是送。”
最后一句在郁恬心里震了震，她愣了好一会儿，一时间还没有完全消化她话里的意思，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攥得发白的指尖，只觉得两腮的肌肉绷得有些紧。
过了许久，符蓓蓓的声音才响起，“你们最近的中介贷款做得有些多啊，行里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了。不过，你的精力都在个金条线，贷款接触得不多吧？”
郁恬感到手指发冷，脑子更加清醒，想到这段时间网点的普惠贷款都是依赖程越和老严推荐的信用类贷款冲业绩的，她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本能令她对程珊加重了猜疑，她木然地答道：“信用贷款我还是做的。”
符蓓蓓啧了一声，“行里的风气现在就这样，大家都是饮鸩止渴，好几个网点和你们的普惠业务结构差不多。信用类没有抵押物风险会大一些，我建议你还是少做一些，保护好自己。”
郁恬神色微动，垂着眼回她：“好，谢谢提醒。”
挂了电话，符蓓蓓的忠言犹在耳，郁恬唇线一抿，盯着手机屏幕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