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镇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递给顾珩洲，顾珩洲大致扫了几眼，一改刚刚的温润脾性，眼神笃定地看向庄镇，仿佛极具穿透力，“不枉等待这么久，可以着手去办了，一定要赶在上市之前把晟虹内部的毒瘤彻底清除。”
庄镇认真地点头应声，“多亏了陈柏雄的哥哥露出马脚，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给对方下套。”
顾珩洲盯着某处，语气很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赌徒怎么可能忍住不赌，趁着陈柏雄这会儿后院起火无暇顾及，我们速战速决，连同武伯庸的罪证一起上报司法机关。”
庄镇是见过他的雷霆手段的，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从来不会提出半点异议。顾珩洲见他不出声，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色，“怎么，还有事？”
庄镇“嗯”了一声，“白天顾总来过，那会儿你在开会，难道是知道我们会有动作？”
顾珩洲抬眸看他，“不重要，顾浩南如果真的昏聩到这种地步，我们更要好好表现给他看了。”
庄镇没有再搭话，打了声招呼便走出去。
顾珩洲起身，眺望楼下的夜景，慢慢陷入沉思，眼中是毫无波澜的冷寂和决绝。
布局太久，是时候收网了。
郁恬接到沈星仪的电话时刚刚完成尽调从客户公司离开，她连上蓝牙耳机，“星仪，怎么啦？”
“恬恬，机关里现在都在传你把钱看得太重……”
郁恬知道沈星仪不是个空穴来风的人，她会这么讲必然是有人确实在背后说三道四。郁恬抓了抓方向盘，很难不把这种传闻和老潘联系在一起，“还说我什么了？”
“你知道是谁在作妖？”
郁恬心想还能有谁，老潘为了给符蓓蓓一个交代，不惜把脏水全部泼在自己身上，这种做派之前不是上演过了吗？
沈星仪也猜得七七八八，刻意压低了些声音，“你们那个行长任期快到了，你懂我意思吧。”
郁恬抿了抿嘴唇，“你是说？”
“对，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郁恬挂了电话立马打给了符蓓蓓，想要打探这个消息。符蓓蓓深知她心里所想，直白到毫无顾忌地说：“她这个行长做不了多久，赵老大已经找她谈过话了。但是，郁恬你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储瑜要回来了，是敌是友暂时还不能确定。”
郁恬心里一热，说：“谢谢提醒，有不懂的地方我会及时向你请教。”
通完话，郁恬仰头靠在座椅上，闭眼养神，不停地复盘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实在不想参与这些无聊又诡异的明争暗斗，也许是她不够强大，这次如果不是符蓓蓓被牵扯进来替她挡了一刀，凭她一己之力还不知道怎么与老潘抗衡。眼下自己已经成了很多人眼中重利贪财之人，他人在背后如何添油加醋她管不着，日后行事还是应该低调一些，多多团结同事，不可与趋势为敌。
然而让郁恬颇为震惊的是，她居然会接到沈清的电话。细想自己一没违纪违规，二没参与重大机构项目，哪来的机会与沈清打交道，何故这般兴师动众被请去谈话。等她赶到并敲开沈清办公室的门，才发现老潘也在里面，一时辨不清此情此景是何用意。
沈清难得面容和善地让她入座，郁恬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老潘身旁，匆匆打量了一下老潘平静的神情，内心更加狐疑。
沈清缓缓开口，“潘行长，你和郁恬初次搭档，难免需要磨合。我今天特意把你们两个一起叫过来，大家坦诚布公地沟通，工作上有任何困难也可以提出来。”
郁恬一听这话，意味深长地看了老潘一眼。沈清的意思表达得再明显不过了，自己和老潘磨合不好，她来当和事佬居间调解。这哪里是解决问题，分明是把矛盾摆在了台面上，估计很多人都知道她和老潘不对付了。郁恬双颊泛红，她不是不敢面对冲突，只是这种表达方式过于敏感和羞辱，站在老潘的资历一方来看，大多数人都会指责自己很难共事，不好相处。她在心里预演一万遍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从陆总到老潘，她都没能把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到位，任由自己在外树立的个人形象逐渐坍塌，如今恐怕已经到了授人以柄的地步。
“郁恬，郁恬？”
沈清的声音让她恍惚间骤然清醒，猛地抬头，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沈行长，自从调入东南支行，我一直在努力配合潘行长的工作，适应新的工作岗位。”
沈清象征性地弯了弯唇角，“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也要和潘行长加强沟通，这样才能真正提高工作效率。”
“沟通”这个词郁恬已经反复听了好几遍，她何曾不是诚心诚意地与老潘沟通，奈何始终走不进“自己人”的队列。
老潘语气生硬，冷不防地说了一句：“依我看，郁恬的水平不及符蓓蓓的十分之一，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呐。”
如此倚老卖老的一句评价像根硬刺扎得郁恬血肉模糊，一瞬间否定了她所有的诚意和辛苦。郁恬紧紧掐住手心，平息着内心的焦虑和愤懑，不经意撞见沈清有几分温和的眼神，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倚仗宣泄自己的委屈和不甘，默默地低垂着头没有回话。
“潘行长还提符蓓蓓呢，你不知道她来我这儿哭诉了多久，辛辛苦苦为网点忙碌，到头来得到了多少？这么优秀的人才差点气得辞职，还是我劝了好半天才留下的……”
沈清的声音再次响彻在头顶，身旁的老潘终于气焰全无，默不作声了。郁恬细细品味着沈清话里的意思，再次感受到符蓓蓓助攻式的温暖，让一贯保持铁娘子形象的符蓓蓓大哭一场会是怎样的委屈，这明显是在批评老潘压榨员工。这一刻，她缓缓抬起头，有些感激地看向沈清。不管沈清处在什么立场上说这番话，她都愿意乐观地信任她的公道和正义。
沈清继续说道：“潘行长，你是一位资深的网点行长，格局大一点，多扶持年轻人的成长，她们会感恩的。”转头看向郁恬，“郁恬你先去忙吧。”
郁恬见状，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方便听，识趣地离开了。从沈清的办公室出来，郁恬越想越觉得诡异，找个僻静的角落拨通了符蓓蓓的电话，把刚刚的谈话同她聊了聊。
符蓓蓓此时语气平淡，“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式偶尔用一用才会有效果，下回就不管用了，搞不好适得其反，你别学我。”
郁恬噗嗤一笑，“这个我真的学不来。”
“你就只会忍气吞声，性格好的人在职场上容易吃亏的。老潘是不是攻击你，说你不如我之类的话了？”
郁恬：“这你都猜到了？”
符蓓蓓冷笑，“以前就是这么拿我和储瑜对比的，你现在走的路都是我曾经走过的。郁恬，你一定要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懂老潘了。”
郁恬回道：“我理解你。”
路过以前的办公室，陆总和李慧清正好不在，郁恬和张奕威迎面碰上。
张奕威笑着示意：“不进去坐坐？”
郁恬捏了捏包包的手柄，跟着他走进去，办公室的陈设变化很大，添了一排档案柜，原本隔开的墙壁全部换成了透明玻璃，几个客户经理的办公区域一览无余，房间顶部还多了好几个摄像头。见郁恬好奇地四处张望，张奕威出声解释道：“某人积极响应号召，要求外勤互相监督，谨防道德风险和违规操作。”
郁恬凑上前看了看他的电脑屏幕，张奕威开玩笑似的用手掌遮起来，“别闹，不能泄露客户信息，想喝什么随便拿。”
郁恬扯扯嘴角，径自走到茶水台，倒了杯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