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餐厅的路上接到了沈阔的电话，她简单说明了要请朋友吃个饭，晚上直接回御园。二人语气都很平静，沈阔没有细问，她也没有细答，一切只道是平常。
顾珩洲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愈发蜷缩的手指和她紧抿的唇线，联想到她白天的细微反常，心中猜出了七八分。
这家意式餐厅位于申城地标处的一座高楼之上，巨大的一面落地窗，可以俯瞰旖旎的江边夜景。餐厅的装修采用弓形吊顶元素，沿袭了意大利经典的拱门设计和大教堂结构，定制款大地色调木制长椅排列在开放式空间里，灵活地组成各种大小的餐位。
餐厅的级别和用餐标准都属于星级，从小深受陈美心的教导，她一直秉承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提供最好的一切，也算一种自洽和自我富养。
餐厅里播放着《cosa hai messo Nel caffe》，曲调舒缓而悠扬，女歌手空灵的音色有种冷玉清霜的质地。他们在窗前的二人座坐下，餐厅里随处可见的意大利手工艺品，为了二人提供了不少话题。顾珩洲以尊重女士为名，执意将点餐权交给郁恬，她看到招牌菜里的鱼生和生牛肉，再三询问他的忌口，他只说随意。
不一会儿，餐点接二连三地上来，二人细细品尝，从金陵到申城，由物到景，情景像是跨了个国度的感觉。
“怎么会想学意大利语？”顾珩洲心里有更加明确的问法，比如是不是喜欢意大利或者想去意大利留学，但他觉得有些唐突，选择了折中。
“嗯？”郁恬见他忽然思维跳脱，一时怔愣。
“你上次帮钱总看邮件的速度，可不是一个初学者的水平。”他轻声补充道。
她舔了舔唇角的奶油，又用餐纸轻轻擦了擦，“技多不压身嘛，想学就学了，没想到还有点用武之地。”
他抬眸看着她笑，“你倒是有一身没白学的本事。”
她眼神清亮，笑得天真烂漫，“可不，全在顾总这得到了兑现。”
“下次有你帮忙的事，我会考虑让你带薪参与。”
她敛了敛笑意，急忙出声，“顾总，你别误会，我刚刚可能用词不当。我工作敏感，兼职是不允许的。”
他还在笑，“那你这些本事真的要白学了。”
她只当他是开玩笑，继续自嘲，“身为银行人，主营业务以外的事情都是为了修身养性。”
他笑得大声了些，“你修炼的境界这么高的吗？”
她耸了耸肩，朝他伸出一双手，“你看看。”
他有些不明就里，瞧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又看了看她。
她一字一顿地解释道，“抓钱手。”
他这才反应过来，噗嗤一笑，“然后呢。”
她看着自己清晰的手掌，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没有装钱斗，所以只好视金钱如粪土。”
他轻轻挑眉，半月以来，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你今晚包揽了我一整年的笑点。”
她重新拿起刀叉去切牛排，唇角勾着，“看吧，我还有点讲冷笑话的本事呢。”
他问：“我要说我想为你这个本事付费，你会不会有所忌讳？”
她说：“当然不行，境界在这儿呢，我乐意之至。”
他点头，还是笑出了声。
两人吃饭的气氛无限融洽，一如亲密的老友。
其实那晚，他心里有一瞬的心疼和怜惜，明明白天还那般难受的一个人，又能自由切换成乐观开朗的模样，他不想她如此坚强懂事，也不需要她顾局识大体，她应该有自己洒脱鲜活、无拘无束的一面。
吃过饭，他们在江面上闲庭信步。顾珩洲今日穿了件深驼色风衣，黑色西裤，走在她身旁挡住了暖黄色的光源，在她头顶投下了一片阴影。他们并肩走过一盏盏路灯，她低头看着两人长长的身影，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
“郁恬。”
她听到他唤自己名字，蓦地抬头看去，他的面部背光看不清五官，只见到一个俊朗的轮廓，心里忽然想起当日在丽江民宿的三角梅树下，也是如此时这般的角度，不同的是如今她能瞧见他眼底有光，温暖的光。
“怎么啦？”
“苏商会的年终晚宴定在这个月20号。”
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日历，20号是周五，刚好是在职研招生考试的前一天，“既然答应了顾总，一定不会食言的，只要顾总不嫌弃带我去寒碜就行。”
他微蹙眉头，“怎么会这么想？”
她淡淡一笑，“其实我有私心的啦，麻烦顾总到时候多引荐一些大佬我认识，做客户经理还需要积累点人脉才行。”
他垂眸看着她脸上生动明艳的笑，扬起唇角，“好说。”
司机把她送到了御园小区门口，她下车掌着车门，对顾珩洲摆了摆手，“顾总，再见。”
顾珩洲微微欠身，脸上满是笑意，“再见。”透过另一边的车窗，一直看着她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他才出声吩咐司机开去檀园。
沈阔坐在拐角处的车里，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手里的烟燃了很久，这才记得抽上一口，他朝车窗外轻轻一抖，一缕白色的烟火飞落，直到手指处传来一丝烫意，他才碾灭烟头，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