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呢？夫人在哪？”
李月英一口气冲进金乌卫，气喘吁吁地看向正在整理资料的郭明朗。
郭明朗奇怪地看了李月英一眼，“你怎么来了？不在宫里陪着静妃？”
“我问你夫人呢？”李月英着急地上前，喝问道。
郭明朗诧异地看了一眼李月英，随即道：“夫人发现了一些线索，去苏府找苏统领了。”
闻言，李月英转身便奔了出去。
郭明朗连忙追了过去，“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才刚离开金乌卫没多久，便听到宫里发出一声巨响，两人不由停下动作，一脸迷茫。
“还要去找夫人吗？”郭明朗问。
“不对劲。”李月英蓦然调转马头，“我回宫里一趟。你继续去找夫人，告诉她一切当心。”
说完，李月英驾马飞驰而去。
郭明朗也没多停留，匆匆赶往苏府。
但来到苏府后，却被告知，非但陆青湘没有来过，连苏逸轩也出去了。
“奇怪。”郭明朗挠了挠脑袋，“苏统领不是病重吗？冰天雪地，这么寒冷，他还能出府？
可夫人，明明是说来找苏逸轩的，怎么会没来呢？”
……
陆青湘和心雁站在一座小园前。
小园的围墙不高，露出里面的四季常青绿植。
大门额匾上书有两个清秀的字迹：青轩。
乍看两个字的字迹相同，细看才会发现，前一个字更有劲力，而后一个字多了些柔婉。
青是苏逸轩所书。
轩是陆青湘所书。
这是苏逸轩的别院。
曾几何时，陆青湘与苏逸轩曾在这所青轩里，一起画画，一起谈天说地，规划着未来。
“我自己进去吧。”陆青湘看了心雁一眼。
心雁虽然不放心，但还是点点头。
附近，已经被金乌卫所包围。
里面稍有动静，他们就能冲进去。
厚厚的积雪路，陆青湘顺着上面的一组脚印，走向园子的北方，那里是可以尽赏整座青轩景色的高点。
“你来了。”
屋子昏暗的角落，蜷着一个身影。
不明朗，不从容。
陆青湘只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边的孤寂。
从前的苏逸轩，去哪儿了呢？
“牧月灵，其实没疯对吗？”陆青湘朝角落走去。
“别过来。”苏逸轩的声音有些吃力，“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这样。”
陆青湘停住脚步，掏出一叠杂乱无序的画纸，“这些，是牧月灵‘疯癫’后的随意书画，但它们却完好地保留在了牧月灵床头的匣子里。
我看了很久，才发现，这些书画当中有着一定的规律，按照规律重新排画，牧月灵说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苏逸轩的声音低了一些。
陆青湘将那一沓画纸在地面排列开来，口中道：“她真心喜欢着一个人，可那个人却从不看她一眼。
她从小的经历告诉她，想要什么，就要牢牢抓在手里。所以，她求来了婚旨。
可是，事情却与她所想象的不同。不管她如何努力，她喜欢的人，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甚至厌恶于她。
她觉得，她做地还不够。她拼命地想要搏取他的注意力，哪怕是让对方恨她，也好过对她不闻不问。
直到……她原本的世界崩塌，她才发现，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拥有，从前的一切，也都是错的。”
陆青湘停下手中的动作，“牧月灵最后的生命里，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你是第一个发现她，没有疯。
出事的那天，她已经有所感觉，但她还是去了入云阁。或许，对她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
“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要去瑞国各地看看吗？”
苏逸轩突然问。
“嗯。”陆青湘点头，“记得。”
“对不起，我要食言了。”苏逸轩艰难地道。
陆青湘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没关系。”
“我，能再抱抱你吗？”苏逸轩的声音更加轻缓。
陆青湘轻轻走了过去，踢开一个小药瓶，来到苏逸轩身边坐下，目光没有盯着他的脸色，只是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脑海里，想着从前的那个翩翩少年郎。
苏逸轩的呼吸开始变地微弱，“我，我好不甘。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
陆青湘闭上眼睛，两行泪珠滑落。
苏逸轩勉力抬起一只手，擦向陆青湘的泪珠，“今年，春色，一，一定，很美，可惜了……”
苏逸轩的手滑落，呼吸停滞。
陆青湘的脸埋在苏逸轩的黑发间，放肆哭泣。
“逸轩，回来……”
可惜，苏逸轩再也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青湘怔怔地走出青轩。
“夫人？”心雁看着陆青湘的脸色，有些担心地迎了上去。
“凶犯苏逸轩，已经认罪自尽……”
说着，陆青湘哽咽了一下，蓦地转身奔向一匹马，咬着牙根骑了上去，然后纵马向皇宫的方向驰去。
“夫人！”心雁与几个金乌卫卫士，吓地在后面大喊，随即紧紧跟在后面。
……
李月英奔到玉明殿一看，只见静妃李玉英正好好地安坐在榻上，旁边新安置了一个小摇篮，李玉英正拿着一个玩具逗弄着里面的二皇子。
李月英不解地看向李玉英，“二皇子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玉英放下玩具，看了李月英一眼，随即起身一叹，朝里间走去，“你跟我进来吧。”
李月英转头看了一眼被乳母抱起来的二皇子，随着李玉英走进了里间。
李玉英背对着李月英，看向窗外道：“你放心，我绝没有伤害安定侯和安定侯夫人的意思，邵三公子也不会有事。
刚才宫里那声巨响，是牧康年余孽所为。你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瞧见了，宫里到处在搜捕牧康年的余孽。”
“我看见了，还听说丽妃死在了宴殿。”李月英走近两步，“姐姐，这些都跟你有关吗？
我知道，宫中向来是人吃人的地方，可我真的不希望，你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连累无辜之人。”
“与我有关，也与我无关。”李玉英道：“这一切，真正的主使，是皇贵妃。”
闻言，李月英不由睁大了眼睛。
……
永福宫。
皇贵妃苏清卓静静坐在团垫上，披散着一头长发，看着面前的镜子，怔怔出神。
陆青湘的身影冲了进来，她看着苏清卓的背影，声音低吼道：“逸轩死了，你满意了！”
苏清卓的眼睛微微一眨。
陆青湘接着道：“逸轩的性情怎么样，我最了解不过，他一向都能克制自己，怎么会冲动地去杀人？
如果说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你，那这世界上，也只有你一人，能够抓住他的弱点，引他犯过！
为什么？他是你的亲弟弟啊，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正因为我了解他……”苏清卓长叹一声，“我才知道，从今往后，他都要活在地狱里。”
苏清卓看向镜中的陆青湘，“他对什么都能克制，唯独对你的感情不能。
你可知道，他即便娶了牧月灵，即便知道自己在为陛下做事，随时可能引起牧康年的猜测，可他仍然一直在关注着你的消息。
你的一举一动，你与邵玄冬的点点滴滴，就好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里一样。
你被绑架，他不管不顾地将事情闹大，带人去救你。如果不是陛下的人为他善后，你以为他能活到完成任务吗？”
陆青湘摇头，“难道怪我吗？”
“不，怪我。”苏清卓摇头，“是我错了。是我太自私，也是我太低估了他对你的感情。
这场局，我输了，他也输了，没有赢家。”
顿了顿，苏清卓才道：“他已经有了心魔，如果我不动手，他将来也会动手。所以，我让人告诉他，当年拆散你和他的人，就是我。
他手里还掌握着牧康年的一部分余孽，这件事，我一清二楚。所以，他要做什么，我也很清楚。
我不是没想过不给他机会，可他转头便掳走了邵三公子，还将牧月灵给引了出来，要了她的性命。
他已经没办法回头，我……只能成全他。”
“为了陛下吗？”陆青湘转开目光，抹了抹眼泪，“你以为陛下知道这一切，会感激你吗？”
苏清卓轻轻笑了笑，“我不需要他的感激，我只要他平安，没有后顾之忧。
至少，我能控制的，都可以帮他除尽。逸轩、丽妃，我该做的，也到头了。”
说着，苏清卓抬手剃掉了一缕长发。
陆青湘惊诧地看着苏清卓的动作，镜中的苏清卓闭上眼睛，解脱般地道：“多年以前，我便有了心魔。
有些事情，做错一步，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我想做淑妃。
可惜，命中注定，无可更改。
逸轩的事，对不起。但我不后悔，你恨我罢。”
苏清卓的长发一缕缕落下。
她的声音好像幽灵般在殿内回荡，“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苏清卓。
往后半生，我将在人世煎熬地活着，承接过往之人，对我无尽的恨意，直至死亡降临，以赎今生罪孽。”
……
云州。
三月间的阳光明媚暖人，岸边桃红柳绿，湖水里群鸭戏水。
一只小舟荡漾在湖间。
陆青湘从身旁的匣子里，拿出一件苏逸轩的贴身佩饰，缓缓扔入湖中。
看着那一缕蓝色的穗子随着玉珠慢慢沉入湖底，陆青湘抬头看向了远处的美景，口中道：“逸轩，你食言了，我没有。
云州已经游地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去南州。”
一阵微风拂过，湖面漾起波纹，岸边似乎有人在轻唱着春日的歌曲。
今年春光的确很美。
逸轩，你看到了吗？
身旁邵玄冬将陆青湘搂进怀中，“他会看到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