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百花园。
丑时一刻。
夜深人静时,却迎来了一名客人。
身披黑色斗篷,将全身笼罩其中,只露出威严五官,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瑞王,刘甫。
李白垚打着哈欠,舒展双臂,笑着问道:“王爷这是没睡,还是才醒?”
刘甫望着亭亭斑斓的杜鹃花,沉声道:“新帝的刀只出了半寸,怎会有心思睡觉?”
李白垚打趣道:“权势最大的王爷,大丧之日,夜访新任左相,换作谁是皇帝,怕是也会抽刀静望。”
“长话短说。”
刘甫快速问道:“新帝是否会对王侯起杀心,想杀谁,望李相告之一二。”
李白垚抚须反问道:“若王爷登基,又会对谁痛下杀手?”
刘甫神色肃穆,忽然泛起狞笑。
他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当年一夜屠戮,差点儿杀光太子府,若是当上皇帝,刘家子嗣怕是又要折损大半。
刘甫低声道:“这次夜访相府,实乃迫不得已,以南雨为首的七国子民,已有不少进入大宁境内,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
李白垚折了一朵杜娟,递入刘甫手心,“桃子夜观天象,说南部七国会反,我本以为黄口小儿信口雌黄,竟然真有其事?王爷,我说句实话,对于新帝而言,南部七国不过是疥癣之疾,您……才是肉中刺。”
刘甫举起盛放花朵,自嘲一笑,说道:“刘甫有前车之鉴,谁当了皇帝,都想除掉我这块心病。”
李白垚双手笼入袖中,悄声道:“王爷,新帝不是刘识,不会再干蠢事了。”
刘甫拧起眉头道:“本王想反的话,在先帝病重时就会动手,何须等到新帝登基,这次夜访相府,只不过想讨来兵马粮草,抵御外敌,本王知道新帝不会答应,只好找你商议,一片忠心,天上明月可鉴!”
李白垚缓缓点头,说道:“我自然知道王爷念及家国安危,绝不会反,可您作为藩王,不宜再插手朝廷中枢政务。我会令鹿公乘亲自挂帅,坐镇安南,有鹿家子弟戍守南疆,能浇灭南部七国野心。”
“鹿老头?”
刘甫咧嘴笑道:“听闻这次倒李,鹿家家主功不可没,说三十年前武将被文官压了一头,拜李氏相府所赐,三十年后把家中田地银库上缴,又是拜李氏相府所赐,丢人又丢钱,老头子把你恨的牙根痒痒,光想一把火把你家宅子烧了,李相倒是好气魄,重用鹿公乘为帅。”
李白垚轻笑道:“国事为重,家仇次之,怎能为了一己私利,视疆患为无物。”
刘甫手指捻动,杜鹃花碎裂,花瓣落入土中,“既然李相心中已有对策,本王不再叨扰。”
“王爷。”
李白垚躬身行礼,“薄宦各东西,往事随风雨,愁共落花多,人遂征鸿去。秋将至,暂别离。”
刘甫笑道:“你这李白龟,文绉绉酸溜溜的话一大堆,听起来不舒服,不如骂我几句舒坦呢。咱这一别,怕是今生不会再相见,暂别离,改成死生从此各西东,更为贴切。”
“走了!”
刘甫裹紧斗篷,由罗礼引路,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白垚目送相识四十余年的老友渐行渐远,无限感慨。
天下大乱在即,谁又能置身事外。
刘甫想讨来兵权,或许只是想镇守南疆,但新帝绝不会答应,他这个宰相也不可能放权。
藩王拥兵自重,乃是大忌。
东线已有了张燕云和武王,那是他们各凭本事打出来的,想要再放出去一只跳涧猛虎,绝不可能。
新帝为了掣肘他们二人,不惜把自己高封左相。
这一点,李白垚心知肚明。
权谋么,不就是衡量得失,再对症下药。
大家都是聪明人,谁都不会捅开那层窗户纸。
没多久,罗礼姗姗而归,神色有些不自然,纠结道:“相爷,今夜少爷带回一名女子。”
李白垚无所谓道:“带就带吧,桃子又不是沾花惹草之人,或许是他的朋友,带入府中小宿一夜。”
“可是……”
罗礼苦笑道:“少爷把人从绥王府领出来,两人共乘一骑,亲密无间,神武卫大统领刘慈前去盘问,少主二话不说,一鞭子把刘慈劈倒,脸上砍出三寸来长的伤痕。回府之后,二人坐在鱼池边,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不像是普通朋友,那女子已经靠在少爷肩头睡着了。”
“哦?”
李白垚一怔,负手在花园来回踱步。
罗礼又说道:“听闻少主在镇魂关时,与一名少女极为亲昵,可是在蛮子攻城时,那名少女消失不见,会不会……就是她呢?”
李白垚眉目出现一抹凝重,自言自语道:“桃子在镇魂关历尽磨难,会对有恩于他的故人格外看重,如果真是那名女子,桃子定会对她死心塌地。夫人快能下床,本来定好三日之后去墨谷,这样一来……事情有些棘手,倒有些亏欠墨家人了。”
罗礼问道:“不如把少爷喊来,问个明白?”
李白垚摇头笑道:“罗叔,你光顾着相府,从来不去顾及儿女私情,正是郎情妾意时,怎好贸然闯进去打扰。”
老管家呵呵一笑,搓着大手略显尴尬。
李白垚轻声道:“今日新帝初次早朝,我得早些入宫,先不管桃子,墨谷之行,得往后缓一缓了,先探探口风,看墨不归与墨川是否介意,实在不行,把二女一并娶入侯府吧。”
罗礼说道:“相爷只娶了一个,少主要娶两个,这有些……不好吧?墨谷都是练武之人,墨川姑娘又先给相府添了名小姐,听闻少爷还要娶,该不会火气上来……”
打打杀杀的结局,没敢往外说。
一番话把李白垚弄的沉吟不语。
治一国,理万机,从来没这么发过愁,反而是儿子的婚事,令他大为苦恼。
前思后想之后,李白垚面呈苦色道:“该赔罪赔罪,该致歉致歉,事到如今,只能低头认错,儿子捅了篓子,当爹的给他擦屁股。”
“这小子看着聪明伶俐,怎会在人生大事犯糊涂,不知道学学他爹,感情之事,定要快刀斩乱麻。”
“哎~几名藩王拥兵百万,都不如他一人婚事头疼,若是他娘在,怎会轮到我来操心,又当娘来又当爹,愁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