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一词，分明是敞亮之语，在严琭的口中却变得森然起来。
这与蜀山的理念不合，众人皆哑然。
罡斩当先反对：“荒谬！且不提喰种妖魔之事，十一区为一方大区，有多少生灵？岂能一概屠灭？！你简直是屠夫！”
其他人默不作声，显然也有此惑。
严琭气定神闲地反问：“那我且问你，喰种食人肉可有清除之必要？”
罡斩理直气壮：“妖魔之类，责无旁贷！”
“那我再问你，喰种有人类外表和智慧，危险否？可要全部清除？”
罡斩迟疑道：“危险是危险，可若是没有伤人……这不可一概而论。”
严琭更加淡定，祭出杀手锏：“那我最后问你，既然如此危险，你可有良策区分喰种和普通人类？”
“这、这……我不太了解……”罡斩羞赧。
“既然不能，若非鸡犬不留，如何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你这是强词夺理！”罡斩脸红脖子粗，“岂能为不放过一个而错杀三千？！”
严琭冷声道：“愚蠢！你要清楚，我们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何？是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大区战争！与众多大区的生灵相比，到底是仅仅错杀三千重要，还是稳定的后方重要？！”
“放屁！你简直是歪理邪说！今日为一恶而错杀三千，他日就能肆无忌惮诛灭众生！你这究竟是为行善还是逞欲！”
无怪乎罡斩异常激动，七人中他最为刚烈，为苍生有殒身不恤的决心，他完全不能认同严琭的观点。
李逍遥愁眉苦脸地有一口没一口喝着，罡斩把目标转向他。
“掌门！你来说说，这种事蜀山怎么可能答应！”
“唉……头疼，灵皇阁下，可否详说你的理由？”
“掌门？！”罡斩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严琭并不在意罡斩的态度，他已看出，七人中迂腐的不多，剩余其他人虽然抵触，但也在斟酌摇摆，关键要看他怎么说服他们。
蜀山之人，不缺乏诛灭奸邪的决心，只是波及无辜生灵，多少让他们为难顾忌。
“我曾听说，未分大区，仍有国度存在的时候，曾有数国征战不休。一国曰郑，一国曰陈。郑国国主向陈国国主请和，陈国国主并没答应。陈国国主即便有臣下劝诫，也不曾更改破坏邻国友好的恶念。”
“后来陈国国主恶念渐长，撕破邻国和睦的关系，挑起战争，果食恶果，被周边国家群起而攻之。”
“这就是因为没有在恶念产生的时候，把它消灭干净，所以才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所以有人给出‘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蕰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这样的评价。”
“这就是说，对待恶，就要斩草除根，不能任其滋长。”
“治国如此，现在事关诸多大区生灵安稳，更是如此。”
在场众人一窒，表情怪异起来。
青石、玉书都不再神游，草谷手上小动作也停了。
独孤剑圣更是诧异地与李逍遥对视。
严琭不以为意，以为他们有所触动，继续道：“我还听说，有两国交战，一方为越国，一方为吴国。越国战败，越王向吴王求和，吴王应允。”
“吴王有臣下劝诫——‘树德务滋，除恶务尽’，吴王没有听从，结果在二十年后被越国所灭。”
“这同样也说明，不能有心存侥幸，不能留有余地。战争历来残酷，容不得妇人之仁。”
独孤剑圣嘴唇蠕动了几下，没发出声音。
李逍遥看严琭的眼神越发诡异，就连反对得最激烈的罡斩也都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反对。
这会严琭也发觉了不对劲，只是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随后的谈话也显得越发怪异，在一团和气中，蜀山诸位不知怎的，一齐软化了态度，虽模棱两可，但比之前的抵触要好了许多。
掌门李逍遥更是表示会酌情考虑，配合严琭的行动，底线是蜀山之人，不屠戮无辜生灵，只诛灭确认的喰种。
尽管严琭没指望一次性达成合作，但是这也大大超出他的预期，顺利得过了头。
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被他无意中透露出来，瞧蜀山七位的互相的眼神交流就能窥出一二。
严琭继续不动声色，眼下不是窥探的好时机，他也乐于坐视蜀山配合他的计划。
双方都有意促成合作，谈起事情就快捷了许多。
好不容易送走严琭，蜀山众人忙不迭地关闭山门，返回议事厅。
罡斩最性急，张口就问：“掌门……”
“不慌。”李逍遥看向独孤剑圣，“师伯，你怎么看？”
“战国诸事。”
“果然吗……”
李逍遥表情凝重，又看向青石和玉书，七人中属玉书最为博学，好书籍，手不释卷。
青石博闻强识，也不差于玉书，点头肯定道：“师伯说的不错。”
玉书补充道：“前一个出自《左传》，后一个乃是勾践灭吴。”
李逍遥点头，没发表意见，看向草谷：“师妹，怎么看？”
“心狠手辣之辈，不见得如他所说，为了避免战争，更像是挑起战争。”
李逍遥摇头：“师妹眼光独到，但不管他是不是诱因，有一点不会错，战争确实要到来了，蜀山早做应对不是坏事。”
太武也开口：“如此看来，蜀山秘典中记载的那件事确实存在？他怎么会知道灾变之前的历史？能像蜀山一样保留传承的地方不多，难道他也是遗民？”
独孤剑圣斟酌道：“是不是真有遗民还不好说，蜀山秘典也只是猜测，并不是祖师亲眼见过。不过他至少是和遗民有所关系的，太武，别忘了蜀山的使命。”
“是，师父。我只是认为蜀山不应该插手其中。”
“能知晓战国之事，说明他跟蜀山多少也会扯上关系，不要太局限一地了，太武。若是大区战争再起，势必会破坏界膜，到那时，即便蜀山镇压住神魔之井又如何？一样要面临妖魔丛生的世界。”
“是……弟子受教了。”
独孤剑圣看向沉思的李逍遥：“那么，就请掌门做决断吧！”
李逍遥用目光询问诸位意见，多年交情，眼神一对，便已了然彼此心意。
“那好……我以第二十七代蜀山掌门的名义，宣布……”
悄然返回十三区的严琭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纵然在蜀山发生的一切令他疑窦丛生，好在结果还算不错。
细细回想，严琭脑海中回放他注意到的那一幕。
他看到独孤剑圣的嘴巴动了几下，看口型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