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磨砂玻璃似的天空中挂着，惨淡得像快破晓时即将消失的月亮。长安街上的车流在雾霾中缓慢地移动，一辆出租车里的方自归经过天安门时，看见城门隐没在一片模糊之中。
明天回上海还是坐高铁算了，方自归心想，别因为飞机延误，耽误和大成一家人的国庆节聚会。
雾霾中虽然车速很慢，还好出门早，方自归准时到达了要去的那家医院。
下午，雾霾淡了，一些阳光透下来洒在了地上。方自归忙完了工作，就叫了辆出租车，直奔云儿选的一家自助餐餐厅。方自归发现带云儿出差确实有一个好处，就是能以老婆独守空房为借口，躲掉一些可去可不去的饭局和一些可喝可不喝的酒。
到了餐厅，方自归找到云儿，正要去拿吃的，云儿却严肃地说：“老公，我想和你说话。”
方自归笑道：“昨天已经聊了内卷的底层逻辑，聊到那么晚，今天还有什么可聊的啊？”
“今天我有重大发现，必须要和你聊。”
“最近你重大发现有点儿多啊。说吧，你又发现什么了？”
“真相。”
方自归心里一惊，心想前天凌晨的时候，莞尔突然出现，难道被云儿发现了？难道这两天，云儿偷看了我的微信？
莞尔深更半夜在微信群里突然出现，把方自归惊呆了，也让方自归在群里一下子沉默了。后来几个不睡觉的群友继续在群里讨论中国文化，方自归再没说过一句话，关上手机去睡觉了。
然而，那一夜方自归几乎彻夜未眠。
方自归疑惑，莞尔是怎么知道“本来无一物”是鄙人的呢？第二天，方自归查了自己所有在群里的发言记录，才明白了原因。原来几天前，就是群里这场关于信仰和文化的辩论刚刚发生时，自己就露馅了。
当时群主@方自归，请方自归对顾之常教授的那篇文章发表意见，方自归是这么开始的：
本来无一物 21:40
@Richard 读了《为爱转身》一文，对我来说有些新知识，谢谢推荐[微笑]我以为，作者说基督教能够使人在“边缘情境”下“化蛹为蝶”是没错的，可他的结论是错的，因为他的论据站不住脚。
程果 21:41
@本来无一物 大咖同志终于现身了。
芳 21:41
特别喜欢听本来无一物老师的分享。[微笑]
本来无一物 21:42
@程果 如果非要叫我同志，能不能叫我方自归同志？
本来无一物 21:43
@芳 谢谢您。但我不是老师，以前没当过老师，以后也不会当老师。有群友叫我本来兄，我觉得挺好，您可以称我为本来兄，本来弟，或者本来兄弟。
……
并且，在辩论的过程中，方自归又说到他上大一时粮票取消，说到兴起处，还说自己毕业于三流的沪东工大，也能弄出多少多少专利，莞尔自然能够精确定位“本来无一物”就是方自归。
方自归研究了一下，发现微信名为“伊人”的莞尔比自己晚加入这个群，不过从她的发言记录看，她进群也有大半年了。也就是说，方自归和莞尔在同一个群里待了大半年，彼此都不知道，直到《为爱转身》这篇文章引发了一个大辩论，莞尔才在这个群里发现方自归非常矫健的身影。接下来，莞尔就默默地看着方自归在这个群里表演，连续看了几天之后，她才终于打破沉默，说了一句“印象中你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
而此时，在bJ这家自助餐厅里，方自归非常紧张，同时又觉得自己的紧张莫名其妙，于是方自归在一种奇怪的心境下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真相？”
云儿从手提包里拿出的一个笔记本递给方自归。
“人生剧本都是事先写好的。”
“人生的……剧本？”
方自归一头雾水地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是云儿最近写的日记。
云儿几个月前看了《梦的释义》，于是突发奇想，写起日记来。云儿的日记其实是夜记，因为她不记别的，只记每天做的梦，以便她第二天醒来挖掘她的潜意识。她写了几个月夜记，期间也怂恿方自归写，以便她顺便也挖掘一下方自归的潜意识，方自归没同意。方自归觉得，一是自己没时间写夜记，只有时间写业绩，二是自己的潜意识也算隐私，不能随便乱挖，万一哪天夜里自己的思维过于发散，被擅长捕风捉影的云儿挖出来吃醋，那可不得了。
此时，云儿脸上漾出了一丝兴奋，“今天上午我去练瑜伽，服务员给了我更衣箱钥匙，箱号305，结果我走错了。健身房和游泳池都在地下一层，它们的更衣室离得不远，我就走到游泳池的更衣室去了。然后，我怎么都打不开那个更衣箱，我就找服务员，服务员带我去了健身房的更衣室，箱子就打开了。箱子打开以后，我突然意识到，刚刚发生的这件事，和我一个月前的一个梦是一样的。”
方自归放下心来，看来这个真相是和莞尔没有关系的。
“梦里面主要的一些场景，包括开错门的场景，我抱着衣服走来走去的场景，和今天真实发生的场景是一模一样的！你看一下我八月二十六日写的日记。”
方自归翻到云儿写的那篇日记，一行一行往下看，当看到305这个号码时，心里的感觉，已经从最初的小秘密将被揭露的忐忑，变成了有个什么大秘密将被揭露的惊讶。
“练完瑜伽我回到房间，我把日记拿出来看。我的天哪！我已经不记得一个月前的那个梦里我开箱子的那个箱号，可是我一看日记，天哪，里面记得清清楚楚，就是305啊！和今天的情况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