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我就不需要再当助手了？”
闷头狂吃的卡尔最先反应过来，他抹掉嘴上的芥末酱，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是体验实习，不是直接来上班！”格曼鄙夷地扫了他一眼。“就算有学生想留下也要等到毕业才能应聘，尊敬的站长兼生物研究员阁下。”
卡尔悻悻地坐下。
“Stc？”路德维希有些意外。“这所学校的学生也会到基督山号来么？”
“你忘了我们之前都是从Stc和剑桥招人的么？比如你旁边那位。”
宫崎英子端起酒杯，眼角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得意，玛利亚则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很多年都没看见过新的学弟学妹了，不知道是否还和我们当年一样特立独行啊！”
路德维希明白了，从这类学院走出来的天才大多自视甚高脾气古怪。格曼大概是把以后不能胡吃海喝的悲伤迁怒到了他头上，才派他去应付那些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好吃点苦头。
“我和他一起去，反正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宫崎英子淡淡地说。
格曼面露不悦，但张嘴还没说什么就被身后洪亮的汽笛声吓一跳。众人往同一个方向看去，一艘三层楼左右高的红色货轮从克拉肯岛的背面绕了过来。
“报告指挥长，赫斯提亚号即将抵达，申请进入码头。”对讲机里很快传来通讯员的呼叫。
“让他们等着！就说码头上的师傅们都在吃午餐。”
格曼顿时脾气上来了，精力全部转移到了问候对方的船长上面，路德维希和宫崎英子悄悄对视一眼，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替无辜的船长捏把汗。
靠近平台以后赫斯提亚号乖乖地减速熄火，等待牵引船过来把它牵进泊位。
船长和大副利用望远镜找到格曼后立刻隔着舷窗玩命挥手，跟第一次见偶像的小迷弟似得。
看见对方如此识相，自认为已经获胜的格曼不吝慷慨地回应了失败者。毫不知情的船长还以为自己和基督山号最高领袖之间的友谊更近了一步，暗暗发誓靠岸后一定要和格曼来一个结实的亲吻礼……
“看！是虎鲸群！好久都没见到过了。”玛利亚指向船尾。
仔细看货轮后面的确跟着一群黑白相间的精灵，拥有远超人类的巨大体魄和纺锤型外观，在那里像孩童般追逐嬉戏。
路德维希不自觉露出笑容，他也是第一次在基督山号上目睹到了虎鲸。但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合理之处……虎鲸由于没有天敌几乎遍布全球海域，尤其青睐高纬度地区，怎会到罕见的地步？
“一直都是这样，周围几乎看不到这些小家伙……大概因为它们足够聪明吧。”玛利亚眨了眨眼。
路德维希沉默了，作为海洋生物学硕士他对虎鲸算得上了如指掌。这是种高智商动物，族群高度社会化，有着复杂的行为和交流方式。能让它们主动远离的原因只有两个，环境不宜生存或者在附近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前者已经可以排除掉，没有比基督山周围更富饶的水域。如果它们是真的因沉睡着的“克拉肯”而不靠近，那现在再度出现，是因为威胁已经消失了么？
就在路德维希还在思考原因的时候，格曼腰间的对讲机再次响了起来：“报告指挥长，赫斯提亚号发出请求，希望我们派出一些潜水员前往支援……一条受伤的虎鲸缠在了他们的渔网中。”
.
.
更衣室的铁门重重地扣上，灯光下落，挂在墙上的两套潜水服被取下，路德维希和宫崎英子互相背对着开始脱衣换装。
事情发展得有些迅速……两分钟前他们还坐在观景台上愉快用餐，格曼接到消息准备呼叫救援队的时候宫崎英子站了起来，说通知救援队太慢，他们几个最了解情况换上潜水服直接去就可以了。
格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路德维希，一拍脑袋说我怎么把我们最优秀的潜水搭档给忘了呢？
一切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也许那头虎鲸不是在基督山号附近困住的。”路德维希忽然说。
通讯频道很快传来回复，玛利亚的声音。“何以见得？”
“只是猜测，但是……”
“能帮我把拉链拉上么？”
路德维希转过身，宫崎英子白璧般后背暴露在他面前，从肩胛到竖脊一览无余。他失神了片刻，随即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捏紧卡住的拉链扭正，轻轻滑推到了脖颈。
这类潜水服本就自带塑身效果，如果是某些部位过于……突出，那穿起来就会变成一件麻烦事。
“抓紧时间，其他的可以回来慢慢看。”
路德维希有些窘迫，但宫崎英子说完就推门出去了，没有给他组织语言狡辩的机会。
“拖网位置距离码头50米左右，是由尼龙……英子，你的心跳怎么这么快？”玛利亚盯着生理数据，一时愣住。
“刚刚和拉链打了一架。”宫崎英子表现得很冷静。“不用派船过来了，这点距离我们游过去。”
说完，她以一个非常规姿势扎进了水里，快得像是把潜水变成了跳水游戏。路德维希估计是因为自己也在频道里的原因……刚刚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海浪不断洗刷着码头木板，路德维希并没有着急跟上，而是先坐下，把双腿放进水里，再到腰、胸口、下巴……似最笨拙的新手般小心翼翼，直到水没过头顶，全身浸入。
寒冷，窒息。
一瞬间涌入，这是贯穿于他脑海中的唯二感受……即使潜水服锁住了体温逸散，即使瓶内氧气充足，也无法将这份痛苦减轻半分。
自从那次深潜归来之后，他的每一次下潜都是同样的感觉。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感觉就像……被剥夺了在水中遨游的能力。
这念头一出来路德维希就立刻摇头，否定了这种非科学性的想法，最有可能的是那次行动中给他留下了心理创伤，而形成了某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俗称ptSd的东西，到了相同的环境下创伤就会仿佛重现了一般，是种精神上的障碍。
他深吸气几次，尝试着活动关节，慢慢朝预定方向摆动手脚。这件事没向任何人透露过，也不需要，他坚信在意志力下一切非生理上的桎梏都会被打破。
随着摆动幅度加大他成功游了起来，但这短短的50米漫长得像是一种酷刑。
路德维希联想到一种古老氏族的试炼……由首领在泥地上划出起点和终点线，在中间铺满火炭，参加者要赤足从燃烧着的火炭上走过来证明其仍保有先祖的勇气。
“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