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中年相士
一个手执竹竿，身着素衣，脚穿草鞋的中年相士，手执一根挂着白布的一人高竹竿，背着一个书箱，不知何时走进了这家名为“小酒小菜”的小酒馆。
而且一进来就坐在了白水对面——坐的还是同一张桌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相士明明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却给白水一种莫名的感觉，白水下意识地觉得他不是一般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中年相士似乎也察觉到了白水的目光，和白水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悠悠看着眼前这个微醺的青年，指了指自己竹竿上的“乐天知命”，朗声说道:“年轻人，我看你似乎心情不畅，胸中颇多块垒，看来是有心事啊。如此漫漫长夜，你我二人又在这家小酒馆里相遇，不可谓不是缘分。不如就让在下来为你卜上一卦，如何？”
白水醉眼朦胧，眯着眼睛轻轻望去，正好看到那柄轻轻晃动的旗子上方“乐天知命”四个大字，心想好大的口气，于是悠悠然打了个酒嗝，故作迷迷糊糊，笑呵呵指了指中年相士的金字招牌，问道:“先生，准吗？”
中年相士微微一笑，点头说道:“金字招牌，言出法随。”
白水心想言出法随不是大神通者才能用的专业术语嘛，你一个小小的江湖算命先生，怎么敢用这样的字眼？
不过白水这时候显然并不想在这些小细节上纠结太多，只是醉醺醺随口说道:“先生既然敢如此说，想必是有真材实料的。也罢，正好我近日有些不顺，不如就请先生为我算上一卦。”
中年相士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说道:“在下卜卦，卦资一律十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所以待会我会坐在这里，喝上你十文钱的酒。”
白水并不在意，笑着说道:“先生不必太过客气，尽管放开吃喝便是。至于卦资，我另外付给先生也就是了。”
“不必，”白水没有料到中年相士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只见他摆了摆手，从容笑着说道:“在下为人卜卦已经十几年了，向来都是一卦十文，绝不含糊，也从无例外。所以现在，我们还是先聊正事吧。”
中年相士看着白水，缓缓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有何不可？”白水爽快答道，“白水，白水的白，开水的水。”
中年相士并不着急为白水卜卦，反而耐着性子问道:“阁下年纪轻轻，缘何借酒浇愁？”
白水不答反问:“先生乐天知命，想必自身早已修成正果，莫非就真能如瑶池神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忘却世间一切烦恼忧愁不成？”
不料中年相士想也不想就直接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能。在下也是凡夫俗子，世间常人，并不能真正做到不因物喜，不以己悲。所谓的乐天知命，不过是随遇而安，顺心行事罢了。而且依在下看来，纵然是大罗金仙，瑶池神人，身处三十三重天外的云霄之上，也依旧不能断绝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白水又道:“照先生看来，这世上的神仙，和我们这些普通人相比，岂不是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中年相士认真答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神仙，所谓的神仙，还不都是拥有大神通法术的人幻化的。你回想一下看过的所有关于神仙志怪的传说，有哪一个强大的神仙，不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历经了无数世间苦难，度过了多少人间劫数，最后才修成正果，得证金身。所以说啊，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成仙与走路，这两者虽然有所不同，但道理大体相近。”
“先生高论，当浮一大白！”白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徐徐说道:“先生既然不信神不畏鬼不怕魔，想来也应该是不信佛的吧？”
中年相士微微一笑:“佛家有云，众生平等。我即是佛，佛即是我。信与不信，又有何差别？”
白水哈哈大笑道:“先生既不信道，又不言佛，依我看来，想必是养了一肚子的浩然正气吧？”
这一次，中年相士竟然难得的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笑着说道:“只不过是读了几本旧书，粗略通些文理罢了。至于浩然正气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无上神通，那可是传说时代圣人们的手中利器，在下这种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标准书呆子，想必是无法领会其间的真谛了。”
白水笑道:“先生无需过谦。先生既然饱读儒家经典，又精通相术命理，不如就帮我简单瞧上一瞧，我到底是谁，来自何方，又该去往何处？”
中年相士微微笑着:“重要的不是你以前是谁，而是你现在是谁，将来又想成为谁？至于你自己到底是谁，又想去往哪里，还有谁能比你自己更清楚呢？”
白水似懂非懂，拿起桌上的大瓷碗，又喝了一大口酒，非哭非笑道:“不温故，何以知新？”
中年相士喝了一口酒，笑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然后，他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指了指屋顶，又指了指脚下，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无愧于己心，无愧于天地，赤子之心，可行漫漫长路！”
白水不解。
中年相士并不勉强，又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说着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以后，你会明白的。”
中年相士将碗中的酒喝完，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白水醉眼朦胧，却始终记着卜卦的事情，于是大喊道:“先生，你还没为我卜卦呢？”
中年相士并不回头，只是远远说道:“你看你的手心。”
白水摊开手掌，两个金色大字熠熠生辉——问心！
白水看着金字在掌心缓缓消失，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这一刻，白水仿佛若有所悟，蓦地站起身来，迈着大步离开。
在不远处的一个巷道中，中年相士一边缓缓走着，一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着:“异数，变数，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