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庄梅回到楚馆，见庄清已经睡着，就不去打扰他，回自己屋休息去了。
别人不知道，以为她在屋里是在休息，谁也不敢随便推开一个姑娘的门不是？但她在屋里，从来只是发呆。
躺在床上，发呆。
从荷包里掏出两粒黄豆似的白色石子，怔怔地看着。
又从脖子上拉过用红绳子绑着的白玉，怔怔地看着。
这两个石头摸起来，一模一样的感觉。硬邦邦的，难道是一个地方出产的吗？要不是太小了，她就把它们绑一块了。
这世上有两种痛苦是一样的，一是不知自己的来处，一是不知自己的归宿。像其他普通的孩子一样，她也想拥有双亲。
可是，庄清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母亲又是谁？
别的小孩，就算没见过母亲，但也能有见过母亲的，会跑过来描绘一番，想像的时候至少有个影子。庄梅连这个都没有。
这块白玉，从小就是戴在自己脖子上，庄家的亲戚、仆役、奶妈都是这么说。没人知道来历。庄梅只能把它看做是母亲留给她的。虽然这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这么怪的一种石头，比铁还硬，总有出处吧？找到这个出处，能找到母亲吗？
正胡思乱想，房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庄大夫，我们回来了。”话音刚落，庄清的房门就打开了，只听见庄清的声音：“李势，景小满，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的？”
原来天都亮了，庄清早就醒了。
景小满赶忙上前说：“我本来是要早点回的，春申君把我留下了，要我多等几天，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所以，刚好就等着李势一起回来了。”
庄梅听说有重要的事情，赶忙出来，一起到庄清的屋里说话。
景小满说：“这次春申君没有书信，只有口谕。”
“好，那你快说。”
景小满讨了口水喝，然后一五一十的把春申君交代的话说了出来。
简单来说，春申君并不知道楚陵随葬品的事情，是朱英从外面拿了一只铜爵，做工非常精致，爵上错金镶玉，花纹非常有楚国特点。问他这算不算楚国的东西。
春申君一看就知道是楚国王室用品，一般不会流入民间，就问朱英是打哪来的。
朱英说是从古董店里拿来的，因为他识货，觉得有问题，就买过来了。既然春申君也知道这是楚国王室用品，就请工匠过来鉴定一下，得出结论，这是好几十年以前做的，是某个楚王的随葬品。
春申君当然大惊，令朱英秘密调查，最后查出这个是一客人抵押的，然而这个客人不知真名，早就不知去向。
朱英秘密调查这个事情，已经有一个月了，具体情况春申君所知不多。这次派往洛阳，是为了寻找一个叫崔计的人。朱英说这次去比较危险，最好能给个官方的正式身份，好让这边的人有些顾忌。
春申君所能知道的就这些，寻找朱英下落不明，就由庄清负责调查，还是希望不要打草惊蛇，要把这批墓葬品尽量拿回楚国去。
说完，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非常漂亮的铜爵，递给庄清：“春申君说这个给你拿着，有个样子。反正这一个，留在他那里也没用。”
庄清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非常漂亮，错金镶玉饕餮纹铜爵，应该就是朱英拿给春申君看的。
庄清这辈子怕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鉴赏一件古董。就这做工，哪怕是假的，一般人都买不起。
“崔计是谁？住哪里？”
“不知。”
庄梅嘀咕，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李势你呢？有什么话要说吗？”
“派去各国提议合纵的使者都回来了，各国都含混其词，没有一个爽快答应的。但春申君让你暂且留在洛阳，等后续的事情。因为邯郸那边好像要有动作了，君上并没有放弃鼓动周王伐秦。”
“嗯。”庄清听到这里，心情大好，“还是春申君懂我。”
“君上已经吩咐小将军项燕做好准备，一旦需要，就开拔。”
“好，好。这个项燕是谁？我不熟啊。”
“是项氏的一个将军，年纪不大，二十来岁。”
“这么年轻？行不行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景小满不就是项氏的人吗？你问他。”
景小满尴尬地笑：“我也不知。我也就混了个队长。我部虽然属项家调遣，他们项氏却并非我家主，这哪能认识？”
“好吧，不管他，至少知道君上还有这个打算，这就好，我都快没信心了。你们一路辛苦，去歇息吧。这点赏钱，你们拿着。”
两人千恩万谢，告辞而出。
庄清看着庄梅，叹气道：“果然，这麻烦事还是落到我头上。我们俩啥也不懂啊，朱英好歹是做过这个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苏弃的声音：“庄大夫，起身了吗？”
庄清忙出去，把苏弃引进来。
“你昨晚去哪了？怎么我回去没见到你？”
苏弃皱了下眉，说：“昨晚你进许家之后，我正等着你，忽然看见一个黑影从许家跳墙而出，我来不及跟你说，就跟了上去。我远远地跟着他，没敢惊动他。你知道他最后去了哪吗？”
“去哪了？”
“秦国行人馆。”
“哦！”
秦国行人馆比楚馆大，不在一个地方，离得很远。各国的行人基本上不会有来往。
庄梅却不惊讶，反倒是很释然的样子：“这就对了，楚墓是白起挖的，秦国自然也会想要这些值钱的玩意。我还以为这事有多秘密呢。”
苏弃笑道：“你是觉得那十两金子花得冤？”
庄梅说：“那个大荒落，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心虚，总感觉哪里不对。”
“是不是这消息他又卖给秦国人了？”
“哎呀……说实话，我们跟他都不熟，谁知道呢？”
“算了，别说这些了。”庄清打断他们，“都说说，昨晚见到什么了。”
金子是庄清拿的，他自己也肉疼。
于是，他们三人把昨晚的事情各说了一遍。庄梅独独没有提到那两颗石子，只是把崔瑞把自己锁进库房，因此没法进去，以及在井下所见。
苏弃没看到庄清被手弩攻击的场面，因此也非常惊讶。
“你不知道，那个弩比一般的小很多，但看起来劲道非常大，还能同时射三支弩箭。”
苏弃困惑地把他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问：“你站大殿顶上这头，他站那头，顶多就二十步远，就算不死吧，身上不得有两个窟窿？”
把他身上捏了捏，疑惑地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晦气晦气。”庄清把他手拿开。
苏弃见过他几次施展身法，确实迅捷，但要说近距离躲开三支弩箭，还是不敢相信。
庄梅却说：“那人手里拿着弩，为什么却不来追你？”
“我感觉，他可能不会武艺。那弩要是在我手里，那死的人可就多了。”
苏弃说：“现在，乐子大了，连秦国也在查这事，明天许家这个寿宴，怕是吃不好。庄大夫，你打算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把宝贝都卖了。我们得捣乱。”
“你们楚国几十座王陵，再加上那些公子大夫，就公开卖，敞开了卖，也得卖个三五年吧？你还怕他明天就卖完了？”
“我估计不会有那么多。白起藏了二十年，要说秦王那里一点都没有，我不信。这徐家，也不知哪来的能耐，能得到白起的藏宝。”
庄梅冷冷地说：“白起就是活该死，藏了这么多年，死后便宜了别人。这是天要灭他。”
庄清问苏弃：“苏公子，我们查这无头案，人手很不足，虽然我带了些军士来，但那些人就是来吃闲饭的，跑跑腿还行。不知你能不能帮我们？”
“没问题，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我那个案子，我的方案，已经报给单大夫了，他同意，我才能使得动衙门里的人。他不同意，我也没辙，破不了案，他也不好意思说得过分。”
叹了口气：“按照时间推算，那厮犯案也就这两日。”
正说着，忽然庄清惊呼了一声：“梅子，你这……”
苏弃吓了跳，见庄清直勾勾地盯着庄梅的脖子，也转头去看。庄梅以为自己衣服没穿好，赶紧用手捂住衣领，冲苏弃直喊：“怎么了？看什么看？”
“不是，梅子，你这玉，怎么变小了？”
庄梅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出来的急，没把玉收进去。这块白玉，一直是贴身挂在脖子上的，被衣服挡住，一般不会露出来。
苏弃听到庄清这样说，也盯着玉石看了几下，也感觉好像小了。顺便偷偷地瞄着庄梅雪白的脖子。庄梅想起他曾经扯断过，见他此时鬼鬼祟祟的眼神，不禁有些恼怒，瞪了他两下。
庄清不知道他们的事，还以为庄梅是女孩子家，害羞。
庄梅把玉塞回去，说：“你看错了，那能变小？”
因为苏弃在，所以庄清也不好从她脖子里掏出来，要换个时候，必定坚决要她拿出来看。
庄梅转移话题，问苏弃：“你去查看了二世子的那所宅子了吗？”
“跟踪那人到秦馆，回去许家听到里面闹哄哄的，我就走了，后来我去二世子的宅子了。”
“有什么异常吗？”
“二世子家教很严，晚上巡夜的都不掌灯。啥也看不到。”
庄梅问庄清：“今天，有什么打算？”
米丹利耶娜十圣训之七、个体生命的意义在于延续种族文明，种族文明的意义在于升华个体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