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黎明之前终于停了。
“秦恪野已经出发了。”元阳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来到主帐的中央，说道。
陈钰川轻轻地笑了笑，眼中却阴寒：“很好，我前日派出去的人呢？”
“已经回过话了，一切顺利。”元阳答道。
陈钰川闻言又来到沙盘前面，目光一寸寸地掠过起起伏伏的小小沙盘：“漠北十二卫加上林栖确实难以攻破，我也没有时间跟他们耗个三年五年的。但是，只要顾池宴一死，漠北便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了。”
“顾池宴是整个漠北的核心，身边的心腹武艺高强，怎么会轻易地要了他的性命？”元阳不解。
“那就要看顾池宴怎么选了。他一个人和二十四城几十万人的性命，到底哪个更重要呢？”烛火被透进来的寒风吹得一个哆嗦，陈钰川的脸上晃过一个阴沉的暗影。
天逐渐亮了，大军用过早饭，开始拔营。这次的行军速度比之前明显快了很多。
秦恪野率军提前到达逐鹿山，吴副将率军冲锋，从关口出来的果然是顾池宴。
二人坐在马上遥遥相望。昔日里手足兄弟还是走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沈岸昏庸，刚愎自用，薄情寡义。贪图享乐，不顾百姓。我等恭行天罚，我劝你们还是早日投降，弃暗投明。”贺玄喆开始朝着对方喊话。
吴副将是从青州一直跟着沈岸的，好不容易得了今日的富贵，怎会轻易放弃：“谋逆反贼，何须多言！等我取下尔等的头颅，向皇帝陛下邀赏！”
吴副将率先开始发起冲锋，但是五千人怎么可能是两万大军的对手。便是再孟勇，几个回合下来就有些力不从心。吴副将眼看着不敌，率军往西逃跑，逃至逐鹿山西侧山谷，被顾池宴追上。
再次交锋，没有任何战场经验的秦恪野不幸重伤，跌下马来。
贺玄喆想要乘胜追击，却被顾池宴拦了下来。
“崇寂，看看你的身后，还是不肯投降吗？”顾池宴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恪野。
秦恪野的伤在小腹，雪亮的铠甲都被鲜血染红，他挣扎着向后看了一眼，身后已剩下不足五百人，根本难以成阵，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就连一直叫骂的吴副将，如今也龟缩着，一个字都不敢骂了。
秦恪野咬了咬牙，又想起陈钰川的话来：“成王败寇，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杀便杀，我绝没有投降的可能。”
顾池宴眸色暗了下来，闪着银光的长枪随着顾池宴的手腕，划出一道弧度，直指秦恪野：“崇寂，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你执意要如此吗？”
秦恪野低着头不说话。
“我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天黑之前，若你还是不肯投降，你们便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山谷。”顾池宴沉声道。
顾池宴说完便带着大军后退，直退了百米，与秦恪野五百人的残军对峙。
秦恪野早已经没有了力气，他躺在雪地上，手里久久的捏着顾池宴给他送来的止血药。
日中的阳光有些刺眼，湛蓝的天空有盘旋的黑色雄鹰，他的眼泪流下来，滑过脸庞。
一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山谷的上方有猎猎作响的风声，那是漠北独属的风声。
当天空中出现第一颗星星的时候，秦恪野听到了缓缓靠近的马蹄声，他缓缓闭上了眼。
倏地，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脸庞陷入地内。秦恪野猛然睁开眼睛，一把长枪在他面前挥过，迎面而来的几支利箭便被拦腰折断。
秦恪野此时才看清楚，山谷上方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几乎将整个山谷包围了。
高处的人手执弩箭，像雨一般的箭矢便一波接着一波地朝谷中的人而来。
幸而顾池宴有准备，用盾牌建起防御，才躲过了箭雨的攻击，而秦恪野身后的人来早已哀嚎一片。
秦恪野还来不及回头看上一眼，就被人拽着手拉进了盾牌后面。
外面的箭雨又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停了下来。
秦恪野还在发愣，顾池宴来到他的身边，秦恪野想起身，却被顾池宴一把按住。
看到他手中的止血药，顾池宴拧着眉将秦恪野的铠甲掀开，发现小腹的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他冷哼一声：“算你命大。”
言毕，头顶突然炸开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响彻了整个静谧的山谷。
贺玄喆从另一头走过来：“总督，求救信号已经发出，援军很快就会到。”
顾池宴点点头：“小心防御，仍不可以掉以轻心！”
“是。”贺玄喆扫了一眼地上的秦恪野，离开了。
“真该让元礼也看看你这副德行。”顾池宴看着秦恪野，言语中已然有了笑意。
秦恪野撑着地慢慢地坐起来，小腹的疼痛叫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着牙缓了两口气：“陆思衡？他在漠北？”
“不仅在漠北，他还在逐鹿山。他算出了你这前锋是来送死的，叫我给你个机会，看清形势，早日弃暗投明。”顾池宴嘲讽道。
“我何尝不知道陈钰川是让我来送死……”秦恪野笑容有些苦涩：“可是，珩渊，我没有办法。我如今受制于人，不得不如此。”
“你指的是江映林？”顾池宴看着他。
“你知道？邑都有你的人？”秦恪野有些吃惊。
顾池宴笑了笑：“不是我。”
秦恪野有些疑惑，没有听懂顾池宴的话。
“总之，安心待着，等援兵到了，我带你入关。”顾池宴又道。
此时，便是秦恪野想要做些什么，也没有力气了。他靠在一块石头上，仰头看了一眼夜色。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在夜色中炸开的求救信号，巨大的声响，传到了逐鹿关内。
陆思衡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远处严阵以待的敌军，迟迟没有下令开关驰援。
如今关内不足两万人，外头的敌军正等着他开关，趁机越过去的，驰援实在有心无力。
他思索再三连夜给宣府去了信，请求援兵。